上船後,雲惠一看這是艘官船,各種用品一應俱全。船舷四周還有侍衛環立,便知是有一定規制的。因眾人都淋了雨便都各去沐浴安歇。雲惠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不及沐浴便去服侍雍正。雍正忙說:「朕自己來罷。你一個女兒家淋了雨仔細受涼!快去洗個熱水澡,再喝點兒薑湯。」
雲惠還欲堅持,但雍正執意不肯。雲惠只好任由雍正自己沐浴更衣。
雲惠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停當後怎麼也睡不著。便來到了艙外。此時雨已停了,月朗星稀微風陣陣。雲惠便坐了下來,她遙望星空心思飄向很遠很遠的地方……不知不覺間,又想起皇上在大雨滂沱之際,寧可自己淋雨也要把油布披在自己身上。雲惠不禁喃喃低語:「難道他也像我愛他一樣的愛我嗎?還是男子漢氣概的自然流露?他的心裡真的有我嗎?他究竟喜不喜歡我呢?」
想著想著,雲惠從荷包裡拿出一枚大錢兒。雙手合十將銅錢放在手心裡,望天禱告:「老天,如果皇上是真心愛我,而不是以皇權佔有我就讓銅錢的字面朝上,如果皇上不是真愛,那就讓字面朝下。」說完便閉上眼睛晃著手心裡的銅錢,接著便向船板上一拋,焦急的看著那銅錢停下的地方。銅錢落地後,向前滾了一段才停了下來。雲惠忙追過去一看,字面朝下!雲惠呆呆看著那銅錢自言自語道:「也許是這艙外風太大了!三局兩勝才算數!」說著又拋了一次,這次卻是字面朝上!雲惠高興的笑了,接著又拋了一次。正在雲惠忐忑的追了過去的時候,卻見銅錢被一隻腳踩住了。
雲惠抬頭一看,正是雍正!雲惠忙跪下說:「皇上……」
雍正忙說:「快起來!在這裡不用行禮!」
雲惠站了起來不安的問:「皇上?您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朕剛剛才到,透透氣!」
「噢!」雲惠尷尬的一笑說:「皇上?您不覺得腳底下硌得慌嗎?」
「啊?」雍正挪開腳一看,是一枚銅錢就彎腰撿了起來。
雲惠與此同時阻止道:「哎……別!」
可是雍正已經撿了起來,雲惠還沒看到是哪面朝上呢!雍正一聽雲惠叫「別」!就好奇的問:「怎麼?你在問卜嗎?所問何事呀?」
「啊?」雲惠勉強的笑道:「我,我在問,問我們此行是否平安。」
「噢?那平安嗎?」雍正轉過頭抬頭望著天空,
「我知道,應該是平安的。」
雍正緩緩的點頭說:「是啊!任何一位博古通今的學者都不可能知悉歷史的每一件事情。他只能瞭解見諸於筆墨的有史可考的事情。」
雲惠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雍正卻回過頭看著雲惠問:「在你們那裡沒有了皇帝,國家由誰來統治呢?」
雲惠想了想說:「是由一個政黨。」
「噢!政黨?那麼黨爭豈不是很激烈?」雍正不解。
「這個……」雲惠真的不知該怎麼跟他解這個問題,只好敷衍道:「這當然要有一系列的措施和制度,這是個很複雜的問題,我又不是政治家,所以我也講不明白!」
雍正笑道:「是啊,朕又忘了你一個女兒家,怎麼能懂這些國家大事呢!」
雲惠不服氣說:「又瞧不起人不是?我至少能說清楚我們那兒有一點比現在先進很多!」
「是什麼?」
「男女平等!」雲惠看著雍正的眼神兒頗有些挑釁的意味。
雍正驚訝的問:「什麼?男女平等?怎麼平等?女人能做些什麼?如何能與男人平等?難道你們那裡毫無道德禮儀規範,竟連三綱五常都不遵守了嗎?」
雲惠不由得笑道:「三綱五常?早就過時了!啊,當然在這裡是不過時的。」
雍正其實並不想瞭解三百年後的社會制度,他只是想瞭解雲惠生活的環境,和關於男女之情的觀念。因為雲惠畢竟不是清朝之人,她的想法與宮中嬪妃想必會有天差地別的不同。
雍正知道雲惠最受不得激,於是輕蔑的笑道:「朕才不信呢?難不成你們那裡的官員都是些婦人?」
雲惠果然中計,冷笑一聲說:「哈!什麼呀?您以為我們那兒是女兒國呢?我是說男女平等,不是男女顛倒!在我們那裡,男女擁有同等的社會地位,享受同等的權利,承擔同等的義務。」
雍正饒有興趣的問:「能不能試舉一例?」
「嗯……」雲惠想了想說:「這麼說吧,就說我們的上學和工作吧。我們從六歲起開始上學,所有的適齡兒童全都要上。而且男孩兒和女孩兒同班,甚至同桌兒!同桌兒您明白嗎?」
雍正想了想說:「就是男童與女童共用一張桌子?」
雲惠點頭說:「您這麼理解也對。然後當我們十二歲的時候,小學就畢業了。經過考試我們會升入初中,這時男女也是同班的……」
「你是說,男女共同參加考試嗎?」雍正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當然,不僅共同參加考試,而且相關的考試條件和錄取分數都是一樣的。男女是完全平等的。比如說,我和您是同學,我考了五百分,您也考了五百分,那麼我們兩個人就可以報考完全相同的學校。明白?」
雍正點頭:「嗯。」
雲惠接著說:「然後我們學習三年,再升入高中,還是三年。最後我們無論男女一起參加高考,這個時候就可以根據自己的愛好和分數,報考相應的大學。」
雍正想了想說:「大學?學完了就是大學士了嗎?」
雲惠笑了起來說:「當然不是了!每年全國有幾百萬的大學畢業生,哪能都當上大學士呀。在我們那兒上大學和從政也就是進仕——進身仕途是沒有必然聯繫的。如果你想到政府部門去工作,需要參加公務員考試。唉呀這個太複雜了,咱們別說這個了。」
雍正卻認真的想了想說:「是啊,對於各級官員是應當有測評規制的。可是,朕還是不明白,即使你們那裡的女子都可以和男子一樣讀書,也不表明就是男女平等嘛?在我大清女子也多有讀書識字者!」
雲惠歎了口氣說:「您聽我說呀。我們那裡凡是年滿十八週歲的人,無論男女都可以參加社會工作。比如,嗯……店小二、小夥計什麼的都會聘用女子。」
雍正歎了口氣說:「唉,簡直是敗壞風氣!女子充當店小二,豈不成了青樓楚館?」
雲惠實在是很無奈的說:「不是的。我們……唉,算了,說不明白。總之,就是您的六部九卿、內閣學士都有可能是女的。只要有才幹、有學識,並且得到大家擁護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可以當官。」
雍正想了想,顯然是無法想像那樣的社會是一種什麼狀態於是說:「例如張廷玉的官職,在你們那裡有可能是由一位博學而有德之女子擔任?」
雲惠只好點頭說:「就算是吧。」
「那麼,張廷玉家中三妻四妾,你們那裡呢?總不能一個女子弄出三夫四寵?那成何體統?」雍正終於把話題引到了他想要談論的問題上來。
雲惠笑了:「什麼三夫四寵?這也太搞笑了!我們那兒是一夫一妻制!就是說一個男人只能娶一個老婆,一個女人也只能嫁一個丈夫。我們那裡還可以離婚。」
雍正詫異道:「一夫一妻?離婚是何意?」
雲惠笑道:「就好像是休妻。不過,離婚在我們那裡是指夫妻雙方解除夫妻關係。這種離婚的權利也是男女平等的。就是說男方可以提出與女方離婚,即解除現有的婚姻關係。同樣的女方也可以提出離婚。」
「這,這太荒謬了!那樣豈不是休夫?」雍正搖頭道。
可是這番談話卻觸動了雲惠的心思,雲惠沉吟了一會兒說:「皇上,您知道嗎?在我們那裡,一男一女之間如果互相產生了感情,嗯……就是互生情愫的話。我們……嗯,在彼此的心中是唯一的。」
雍正此時才恍然大悟頓如醍醐灌頂:原來這才是雲惠所追求的男女之情?可是這男女平等,相互唯一的要求也太過份了!簡直是荒謬絕倫!他不禁輕聲問:「因此你也認為這樣是正確的嗎?」
雲惠皺眉點頭道:「當然!如果我愛一個人,我會付出我的全部去愛他,同時我也要求他同樣的愛我。或許愛的天秤不會是絕對的平衡,但也要基本如此。在我們那裡三妻四妾是違法的,是要被關進大牢的!」
「什麼?三妻四妾要被關進大牢?你們究竟生活在什麼樣的制度之下呀?你們的統治者真是殘暴不仁!」雍正氣憤的說,同時在心中想:三妻四妾就要被關進大牢,那麼朕豈不是要被當街問斬了嗎?
雲惠定定的看著雍正心想:是啊!我早就知道他是絕對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婚戀觀的。他是皇上,他擁有的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他怎麼會心中只有我一個呢?我的這些想法和觀點對於他來說,根本就是狂悖逆亂!可是即使我能接受,在一段戀情之中我的付出多一些。但我絕不能接受,在一段戀情之中只有我單方面的付出!如果是這樣,這段戀情還能稱之為戀情嗎?那只能是單相思!就如同現在的我一樣。我的心裡全是皇上,可皇上的心裡卻沒有我!更不用說我還妄想他的心中也只有我一個人了!如此看來,我之前的所慮是正確的。
「雲惠,雲惠?」
雍正的叫聲使雲惠回過神兒來:「啊?」
雍正笑道:「在想什麼?突然出神兒了?」
雲惠深吸一口氣問:「我,我在,在想……嗯,不知道清朝的男人們,會不會心裡只有一個女人呢?」
「哼!那還能稱之為男子嗎?看看老八!被他的惡婦管束得不成樣子,還有點兒男兒本色嗎?」雍正氣憤的說。
雲惠呆呆的看著雍正激動的反應,心中似乎被人塞進了一個鉛塊兒一般沉重!
船行至山東聊城境內,靠岸休整,添補用品。於是雍正等人也來到岸邊上的集市信步觀風。看了一會兒雍正小聲兒對張廷玉說:「這山東制下,民風淳樸,百姓安居樂業,黃炳還是治下有方的嘛!」
張廷玉知道黃炳是雍正皇上的親信,是雍正繼位後破格提拔的巡撫。因此笑道:「還是皇,噢,是黃先生慧眼識英才呀!」
這時張仁跑來回說:「黃先生,咱們住宿的地方已經安排停當,是否現下過去呀?」
雍正回頭想問問雲惠,卻見雲惠不在身後。他急忙四下張望,張廷玉笑道:「黃先生,雲哥與劉先生在那兒呢!」
雍正順著張廷玉的目光望去,只見雲惠正和劉勝芳在一處店舖門口很認真的討論著什麼,於是便說:「她兩個倒是好興致,咱們也去看看。」
雲惠因知道此地的驢皮阿膠最有名,於是便與劉勝芳挑選了起來。劉勝芳是國醫聖手,挑選阿膠那是他的強項。他拿起一塊阿膠先是透光照了照,又在鼻子底下聞了聞,便笑著搖頭:「掌櫃的,把上等的膠拿出來,這等的就不用再給我們看啦!」
掌櫃的忙從身後的櫃上取下一個絹面小盒雙手捧到櫃上笑道:「這位爺果然是行家!你鑒鑒這個?」
這時雍正等人也來到了店內,大家都一齊看著劉勝芳。劉勝芳拿過來如剛才一樣看了一遍一搖頭兒:「行了,咱們走罷!」
那掌櫃的忙從櫃後走了出來攔道:「哎!爺別走啊?」
劉勝芳臉一沉:「怎麼?這等貨色根本入不了爺的目!要是沒有好的,我們可就走啦?」
掌櫃的道:「即這麼說,我這兒真有上好的!只是這價錢……」
雍正笑著一指劉勝芳說:「掌櫃的!儘管挑最好的拿出來!這位爺不在乎價錢,只在乎成色!」
掌櫃的一聽樂呵呵的對小徒弟說:「去,把那兩盒金子膠拿出來。」
不一會兒小徒弟捧出兩大盒子膠來。掌櫃的接過來,親自打開拿出一塊,對著光一照說:「各位爺請看,真正的金棕色半透明,再看這紋理如金絲嵌在其中的一般。如何?這位爺?」
劉勝芳拿過來仔細的看了看問道:「掌櫃的,什麼價兒?」
掌櫃的如釋重負,與劉勝芳論起價來。論好後雲惠掏出銀子將兩大盒子都買了下來。還買了兩大包阿膠樂陵蜜棗。
出得店來,雲惠便問:「劉先生,這阿膠真這麼好?」
劉勝芳笑道:「太好啦!這成色是少見的上佳之品!」
雲惠認真的問:「那要是用它送禮拿得出手嗎?」
雍正回過頭來笑道:「怎麼你要送給誰呀?」
雲惠笑道:「反正我有人送!」說完便用徵詢的目光看著劉勝芳。
劉勝芳便說:「實乃饋贈之上品!」
雲惠放心的點了點頭。一行人便隨著張仁來到客棧。雲惠注意到客棧裡的客人似乎有些眼熟,彷彿在哪兒見過。雲惠立即明白了,這些客人一定是張大人安排的侍衛。每次住店都是這幾位客人當然會眼熟了。不用說了,這所客棧必定已經被包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