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雖然髮髻散亂,但是神情卻依舊高傲,她坐在地上,目光平視著前方。
「為什麼?」辰慕涯終於開口了。
「為什麼?是啊,為什麼了?」玉妃輕輕一笑,緩緩的昂起頭看著辰慕涯,「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孩子被她害死的時候你不親手殺了她?你告訴我,為什麼?」玉妃苦笑一聲,指著我的手緩緩的垂了下來,纖長的睫毛掩住了她一臉的黯然,「你知道嗎?從我進宮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帶著對你滿心的崇拜和愛慕,你一定不記得了,是嗎?」
辰慕涯看著玉妃,眼神冷漠的有些可怕。
「我就知道,你不記得了,你不記得了……」玉妃強忍已久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什麼也不想說,既然……既然你已經不記得的話!」玉妃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有些諷刺的看著辰慕涯。
「來人,把她帶下去!傳耿將軍,立刻前往玉府緝大將軍。」辰慕涯冷冷的瞅了她一眼,然後轉身扯著我的手就要朝外走。
「易夢蝶!」玉妃突然在後面大聲喊著我的名字。
我轉過頭去看著她,沒有說話。
「易夢蝶,你想知道你爹是怎麼死的嗎?」玉妃看著我,笑容裡滿是得意和……怨恨。
我鬆開辰慕涯的手,平靜的看著她道,「你知道?」
「是,我知道。」玉妃點了點頭,「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就只有我知道真相。」
「現在,你想說了嗎?」我看著玉妃輕聲道。
「對,現在,我想說了。」玉妃緩緩的別過臉深深的看著辰慕涯的臉龐,良久才道,「因為,我不知道你還會不會給我機會說……可是,我是愛你的,一直都是愛你的!可是,你從來就不曾在意過,所以……所以我才……」
「龍袍到底是怎麼回事!」辰慕涯冷冷的開口道。
「是辰慕白故意嫁禍給易霖的。」玉妃輕輕一笑,秀眉一挑望著我道,「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那龍袍跟真的幾本上是一模一樣吧!」
我點了點頭。
她這才繼續說道,「因為那的確是紫金帛做的。的確,多羅城每年只進貢九匹紫金帛,就算有剩下的誅顏花也被記錄在冊,所以,就算有人動用了那些誅顏花也一定會被發現。你們難道就沒有發現那件龍袍與真正的龍袍有些不同嗎?」
「你是說針角嗎?」
「不止……」
「顏色,言哥哥曾對我說過,那件龍袍的顏色有些暗,但是……的確是紫金帛啊!」我皺著眉頭道。
這也是我一直費解的地方。
「多羅城有一年大旱,誅顏花盡數枯死,你們還記得嗎?」
「你是說……」
「不錯,那匹紫金帛就是用那些枯死的誅顏花做為染料浸制而成的。」玉妃滿是諷刺的看著我,繼續道,「你以為他對你有多好,其實他一直在利用你,他暗中讓朝中重臣像皇上施加壓力,然後皇上迫不得已才將你打入冷宮,而他又假裝對你好,取得你的信任,自然……也就取得了你爹的信任,後來,他跟你爹說,只有你爹死了,皇上才會有理由不再追究你,將你放出來……呵呵,易夢蝶,你爹竟然真的聽信了他的話,你一出冷宮,他便信守諾言自殺了……」
「這一切,你都知道。」我冷冷的看著玉妃道。
「是,我都知道……」
『啪』的一聲,我狠狠的甩了她一個耳光,直打得她半邊臉都腫了起來,「所以,那日你才極力的勸我出冷宮,是吧!」
「是。」
「玉芸曦,你真卑鄙!」我反手又甩了她一個耳光,心裡一陣陣的撕痛,眼眶漸漸濕潤起來。「玉芸曦,你知道他對我來說是多麼重要的存在嗎?你竟然……竟然……」
「蝶兒,夠了。」辰慕涯用力的將我抱進懷裡。
我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眼淚拚命的湧了出來,「辰慕涯,我爹他……他是被我害死的……他是被我……」
「不。不是你,他是被權力和慾望害死的,不關你的事,你別多想。」辰慕涯低下頭來,輕輕的吻了吻我的額頭,他的眼淚跟著也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蝶兒,飛吧!這裡,真的不適合你……」
「你讓我……」
「夠了!」玉妃突然伸出手捂著耳朵發瘋似的叫了起來,「你們兩個,夠了,夠了!為什麼,辰慕涯,為什麼我為你付出了那麼多你都不知道!她……她那麼對你,而你竟然……竟然這樣愛著她,我有,我有哪一點不如她嗎?」
「付出?你對朕是付出嗎?為什麼朕瞧見的只是背叛了!」辰慕涯抬起眸子,冷冷的盯著玉妃道。
「你以為……你以為我願意嗎?我的孩子被她害死了,可你……你竟然只是將她打入冷宮而以,後來,居然還晉為皇貴妃!呵呵……她殺了我們的孩子,而你竟然……竟然……」玉妃指著我哽咽的說道,「她被晉為皇貴妃的那夜,正是我的生辰……辰慕涯,你竟然挑在我的生辰晉一個害死我兒子的兇手為皇貴妃……呵呵……」
「因為這個,你就背叛朕!」辰慕涯額頭上青筋跳動著,雙手緊握成拳。
玉妃無力的搖了搖頭,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那夜,我喝醉了,居然……居然把他錯認為你……呵呵……」她緩緩的睜開眼睛,一步一步的走到辰慕涯面前,握著他的手臂,仰著頭望著他道,「我也不想的,可是……當時我是真的喝醉了,所以才被他……被他……後來,他說可以幫我除去易夢蝶,所以我才……一步一步,我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可是,皇上,我真的不是想要背叛你,我那麼愛你……」玉妃緩緩跌在地上,伸出手捧著臉,淚流滿面,「對不起……對不起……」
我看著玉妃,突然覺得很悲哀。
這就是後宮裡的女人嗎?就只能用淚和痛來書寫自己的人生嗎?太后,隨娘,我,還有玉妃,我們一個個表面上看著光鮮亮麗,但是只要過了花期卻凋零的比任何人都要慘烈。
「來人,把她帶下去吧!」辰慕涯緩緩的別過臉,不再看著玉妃。
「不!放開我!」玉妃推開前來捉他的侍衛,衝到辰慕涯面前跪了下來,「皇上,我知道我罪無可恕,可是……能不能請你饒過我爹……他年紀老邁,都是因為我,他才會受制於景王的,求你看在我們未出世的孩子份上,放過我爹吧……」
「你認為,你還有權力說這些嗎?」辰慕涯劍眉一挑,冷冷的道。
「我……蝶妃娘娘,你幫我求求皇上好不好,你也有爹的,你應該能明白我現在的心情!我不想……不想也因為自己而害死了我爹,求求你了……」
「慕涯……」我側過臉看著辰慕涯,輕輕的搖了搖頭。
誠如玉妃說的那樣,自己的過錯就讓自己承受吧,沒有必要牽涉到自己的親人。
「你要幫她求情嗎?」辰慕涯面無表情的看著我道。
我搖了搖頭,「我沒有幫她求情,我只是覺得,玉將軍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愛女心切罷了!如果換作是你,你也會這樣做的,對嗎?」
辰慕涯聽完我的話,想了好久,才點了點頭,「小尹子,去將軍府傳旨讓耿將軍回宮,朕赦免大將軍了。」
「是,皇上。」尹安朝辰慕涯行了個禮,飛快的退了出去。
「姐姐,謝謝你。」玉妃看著我抿嘴一笑,然後緩緩的站了起來,從袖口裡掏出一塊小小的兵符輕輕的放到我的手裡,「這是我爹的兵符,可以調動帝都十萬兵馬,我把它交給你的。」
「它……它怎麼會在你手裡?」
「我爹怕東窗事發,皇上會為難我,所以……讓我拿這個保命!」玉妃抿嘴一笑,伸手擦掉眼角的淚水,這才接著道,「在那個時候,他想到的居然還是我的安全。我以為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可是,到現在我才明白,我擁有的東西實在很多,可是……我卻沒有珍惜。」玉妃說完,轉過臉看著辰慕涯輕輕的笑了,「皇上,對不起,你能……能原諒我嗎?」
辰慕涯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玉妃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要你原諒我很難,可是……還是很想要問問,或許,或許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答案。從我十四歲在晚宴上看到你那一眼開始,我萬劫不復的愛上了你,可是……你卻從來沒有愛過我。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了吧!可是,我不後悔我愛上了你,慕涯……我不後悔愛上了你……」
辰慕涯冷冷的看了玉妃一眼,然後扯著我的手朝門口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房裡的侍女尖叫了一聲,我忙回過頭來就看到玉妃緩緩的朝地上倒去,她的胸口插著一支金釵,鮮紅的血液正順著金釵流了出來,在冰冷的地板上蔓延開來。
「玉妃……」
「芸曦……」
「皇上,我從來……從來沒想過要做那些傷害你的事,可是……對不起,真的,你能……能原諒我嗎?」玉妃期盼的看著辰慕涯道。
「別說話了,御醫,快傳御醫!」辰慕涯連忙衝過去,伸手將玉妃抱在懷裡,焦急的喊道。
我站在門口,看著那一幕,鼻尖有些發酸。
這裡,死亡好像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樣,應尚,我爹,玉妃,他們一個個都成了權力下的犧牲品,生命,原來是這樣脆弱的啊!
「慕……慕涯,如果我死了,你會……你會不會有難過,哪怕,哪怕只有一點……你會,會為我流淚嗎?哪怕……哪怕只有一滴……」玉妃伸手輕輕的撫摸著辰慕涯的臉,眼淚大滴大滴落了出來。
「不是叫我不要說話了,御醫了,御醫在哪裡?」
「你……真的不願意原諒我嗎?慕涯……」玉妃捂著胸口劇烈的咳嗽起來,血絲漸漸從嘴角溢了出來。
「原諒,朕原諒你了,別說話了,御醫馬上就到了,你別再說話了,知道嗎?」辰慕涯一邊朝門口張望一邊看著她道。
玉妃輕輕的笑了,唇角綻放出一朵素淨的花朵來。
「皇上,御醫來了,御醫來了……」門外一個宮女快步跑了進來喊道。
幾個太醫背著醫箱跑了進來,跪到地上便道,「奴才參見……」
「行了行了,快點瞧瞧玉妃,快點瞧瞧……」辰慕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是是是。」幾個太醫連忙起身走到玉妃面前跪了下去,過了好一會,一個年長的太醫才緩緩的抬起頭道,「皇上,玉妃娘娘她……她……」
「她怎麼了?」辰慕涯神色一冷。
「玉妃娘娘已經仙去了……」
「玉妃,芸曦,芸曦……」辰慕涯輕輕的搖著玉妃的身體,一滴眼淚緩緩的從眼角流了下來。
我緩緩的閉上眼睛,無力的靠到牆上,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絕望。
「皇上,請節哀……」
節哀?我苦苦一笑,這個後宮裡到底有多少的悲哀,節哀?呆在這裡,我們要怎麼節哀?
流國天治七年二月,玉氏芸曦卒,追封皇貴妃,賜號: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