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樹枝分割著暈暗的天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我站在樹下,冷得直哆嗦。好像白天還艷陽高照似的,沒想到一到晚上居然這麼冷,一點過渡都沒有。該死的辰慕白,說什麼有事讓我在這裡等她,結果等了這麼半天他居然連個人影也沒瞧見,該不會是他故意放我鴿子吧!
冰冷的風拚命的往我脖子裡吹,我拚命的跺著腳,不斷往手裡呵氣。
該死的辰慕白,你要真敢放我鴿子你就死定了!
「誰在那邊?」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冰冷的聲音,我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來,老天,你不會這麼玩兒我吧!這麼個大冷的夜晚,怎麼會有人經過這麼偏僻的小花園啊!
「喂,你是哪個宮的宮女?怎麼敢深夜在此!」
那道冰冷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一個激靈,連忙跪了下去,刻意壓低著聲音道,「奴婢,奴婢是浣衣局的宮女桑兒。」
「析墨,發生什麼事了?」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身後那頂明黃的轎子中傳來,我突然覺得眼前一漆黑。老天,你玩兒我就玩兒我,但也不要玩得這第徹底吧!居然讓我在這個時候聽到這個聲音的主人!天啦,你關了我所有的門,總還得給我留扇窗子吧!
「回皇上,前邊有個淙衣局的宮女鬼鬼祟祟的站在林間,是以,才驚擾了聖駕。」
「浣衣局的宮女,這大半夜的在林子裡做什麼?」簾子突然被掀開,我連忙死死的垂著頭。
不要過來,千萬不要過來啊!
「皇上,外面太冷了,您還別下去了,再說,不過就一個宮女,交給析墨大人處理就好了。」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甜甜的女音,我斜斜一飛眼,發現辰慕涯的腳停在半空中,正暗自得意時,突然覺得好像有兩道銳利的目光停在頭頂,我連忙垂下頭來,心如擂鼓。
我的媽呀,不會被發現了吧!千萬不要被辰慕涯發現我私自出冷宮啊,不然的話,我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皇上……怎麼了……咦,皇上,您……您去哪啊……」
「你叫什麼名字?」
眼前突然出現一雙明黃色繡著金龍騰雲的靴子,辰慕涯的聲音冷冷的在頭頂響起,我緊緊的閉上眼睛。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你說我碰上誰不好,偏偏要碰在這個妖孽!完了完了,今天肯定再劫難逃了!辰慕涯這個妖孽會想什麼辦法對付我了,四馬分屍?千刀萬剮?可是媽媽呀,我還年輕,我風華正茂,我不想死呢……
「喂,皇上問您話了!」身旁的一個太監用腳踢了踢我嚷嚷道。
要是依我以前的脾氣,我肯定想也不想就揣回去,揣得他滿地找牙,可是現在,現在就算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回皇上的話,奴婢是淙衣局的宮女桑兒。」我壓低聲音道。
該死的辰慕涯,他應該不會聽出我的聲音吧!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這裡做什麼關你屁事啊,要你操心啊!到是你,發什麼神經跑到這破落的地方來幹嘛,腦袋壞掉了嗎?
「回皇上的話,奴婢出來吹吹風,走著走著就走到這裡了,驚擾了皇上,還請皇上恕罪。」我壓低著聲音一字一句道。
本以為辰慕涯這妖孽還會問我些什麼,結果等了半晌,硬是沒的聽到半絲聲響,想抬起頭去瞧瞧辰慕涯的表情,又怕被他發覺,只好垂著頭。
膝蓋傳來隱隱的痛,想稍稍移動身體,又怕有什麼不妥,終是沒敢。
「皇上,您快上來吧,外面風大。」
那道甜甜的女音再度響起,可辰慕涯硬是紋絲不動的站在我面前,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似的。然後是一陣小跑的聲音,一雙粉紅色的繡花鞋出現在我的面前。
「皇上,您不是說要帶臣妾去見一個人嗎?咱們別呆在這裡了,好冷!」
「你不願呆自己走便是了。」辰慕涯淡淡的應了一聲,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我身上。
「喂,你是哪個宮的宮女,呆在這裡做什麼?」
這些人都聾了嗎?怎麼淨問些相同的問題!我深深的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繼續壓低著聲音道,「奴婢是淙衣局的宮女桑兒,夜裡睡不著就出來走走,結果就走到這了。奴婢不是存心驚了皇上和娘娘的駕,還請皇上和娘娘恕罪。」
「皇上,既然她是不小心驚擾了您就算了吧!咱們走吧!」
那女子聽了我的話好像沒有想要追究的意思,只顧著和辰慕涯說話去了,只可惜等了半晌,辰慕涯依然沒有哼聲,我真懷疑他是不是就這樣睡死過去了。
他媽的,他不會就這樣跟我耗上了吧!還是,他早就看到我,知道我是誰了?那他為什麼不借揭穿我啊?
「皇上……」
「天冷了,你回去吧!」
「啊,皇上,您……您在說臣妾嗎?你不是說和臣妾去看……」
「還跪在那裡做什麼,起來吧!難道,還要朕扶你嗎?」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見眼前出現一隻大掌。難道,那些話是對我說的嗎?辰慕涯他沒瘋吧!好好的對我說這些幹什麼啊!
「皇上,她……她……她只是一個奴才,您怎麼……您怎麼……」那女子顯然氣得不輕,可惜我不能抬頭去看她的臉,不在一定很逗趣。
「謝皇上,娘娘說的對,奴婢只是一個奴才,不敢玷污皇上的手。」我垂著頭道。
辰慕涯沒有哼聲,正在我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身子突然被一股大力提了起來,我猛的抬起頭來,『咚』的一聲,額頭好像撞到什麼東西,我連忙捂著額頭,正好瞅見辰慕涯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轟隆』一聲,頭頂好像響了一道炸雷。
「皇上,您沒事吧!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那女子轉過臉來,揚起手就往我臉上甩去,我緊緊的閉上眼睛,卻沒有想像中的疼痛,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她的手緊緊的被辰慕涯抓著。
「朕有說你可以動她嗎?」辰慕涯斜眸冷冷的瞟著那個女子。
那女子臉色突然變得慘白起來,連忙垂著頭抽咽道,「皇上恕罪,臣妾知錯了,臣妾知錯了……」
我緩緩的抬起頭來,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我不知道為什麼,當我看到他望向我的眼神,我的心突然難受起來。他曾經做了那麼多傷害我的事情,我應該恨他的,可是,當他那樣望著我的時候,我卻只覺得難過。
「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吧!」我靜靜的望著他道。
辰慕涯點了點頭,然後鬆開那個女子的手,伸出手想扶摸我的臉,我卻後退兩步,他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中。「你一定,你一定要忤逆朕的意思嗎?這些天,你難道還沒有想清楚嗎?」
「忤逆?」我望著辰慕涯。
辰慕涯點了點頭,「你為什麼不能像其她女人那樣低眉順目,為何總要處處與朕做對!」
我冷冷的別過臉去。
「如果,如果你現在認錯,朕還是會原諒你的。」辰慕涯靜靜的望著我道。
我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認錯?可是,皇上,我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辰慕涯冷冷的別過臉去。
我突然覺得有些悲哀,我看著辰慕涯,輕聲道,「如果,如果我是那樣的女人,你還會愛我嗎?」
辰慕涯有些驚愕的轉過臉來望著我,「你,你說什麼?」
「我說,如果我是像她們那樣的女人,低眉順目,處處順著你的意,你還會愛我嗎?」我說完,復又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你本就不愛我,這個問題似乎是多餘的!」
辰慕涯嘴唇動了動,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我笑了笑,望著站在他身旁的那個女子,純淨的鵝蛋臉上嵌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雙眼半是怨恨,半是嫉妒的望著我。我輕輕一笑,轉過臉望著辰慕涯道,「皇上如果沒事的話,就允許奴婢告退吧!這裡風大,皇上還是和娘娘去轎子裡遮風吧!」說著,我便轉過臉準備離去。
「易夢蝶!」辰慕涯卻突然開口喚住我。
我停下腳步,卻沒有轉過身去。
「朕再問你一次,你……」
「皇上如果不問罪的話,奴婢就先告退了。」我冷冷的打斷辰慕涯的話,鼻尖一片酸澀,淚水緩緩的流了下來。
「你……你就不能向朕服個軟?你難道還想要朕向你道歉不成?朕是皇帝!」
是,你是皇帝,所以,你當然不能向我道歉了!你的心那麼的高高在上,我在你心裡又算得了什麼?是啊,我憑什麼要你向我道歉!你後宮佳麗三千,低眉順目,等著跟你道歉的人何其多,只或惜,我並不是辰中的一個。
「蝶兒,你一定要這樣逼朕嗎?」
誰逼你了?誰敢逼你啊,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哪有人敢逼你啊!再說,被打的人是我,被扔進冷宮的那個人也是我,誰逼誰了!那個被打得滿臉是血的人是我,是我!你,你有什麼資格說逼我!
「還疼嗎?」辰慕涯不知何時站在我面前,靜靜的看著我的右臉,輕聲道。
我下意思的伸出手輕輕摸著自己的右臉,眼淚頃刻意湧了出來。
還疼嗎?過了這麼久,他才問我,還疼嗎?你當初打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問我疼嗎?凰燁、錦眉、沫若,還有滿屋子大大小小的奴才都跪在地上哭著求你,求你宣太醫,可是你硬站得跟碉堡似的,說什麼不懇,當時,你怎麼就不問我疼嗎?我帶著傷被打入冷宮,卻被你帶的那些妃嬪欺侮的時候,你怎麼就不問我疼嗎?我在冷宮裡傷口復發,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你怎麼就不問我疼嗎?
呵呵,這麼久之後,你問我疼嗎?你說,我要怎麼回答你?疼,好疼!比當初你打的時候還要疼。我寧肯你現在就像上次你打我那樣冷血,那樣我會對你狠下心來恨你,怨你!可是,你為什麼要問我疼嗎?
辰慕涯,可是你不知道,有些傷害是永遠不是一句疼麼,一句道歉可以彌補的!你,冷冷的看著我受盡屈辱,狠狠的踐踏我的自尊,這些,我永生永世都沒有辦法忘記!你永生永世也沒有辦法彌補!
「蝶兒……」
「疼啊,怎麼能不疼了,不過,謝謝你這一個耳光,它讓我徹底清醒了,愛上你是一個多麼大的錯誤,所以,我決定結束這種錯誤。皇上,奴婢告退。」我緩緩的朝辰慕涯欠了欠身,然後面無表情的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身後,辰慕涯好像說了些什麼,可是我什麼也沒有聽到,我的耳朵裡都是呼嘯而過的北風,那風冰冷的如同刀子,一刀一刀的剜著我的心。
辰慕涯,你不會知道,當我被你打得滿臉是血扔進冷宮的時候,如果不是辰慕白每夜跑進宮給我敷藥,我的右耳早就聾了。那些藥又苦又澀,喝進去,喉嚨就像著了火,五臟六腑就像燃燒起來似的,滿滿的全是對你的怨恨,怨恨,怨恨……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飄著白色的雪花。
我仰著頭看著,那一朵一朵潔白的雪花輕盈的從天空中飄落,緩緩的,緩緩的落了下來,臉上冰冰涼涼的,我不知道是自己的眼淚落了下來,還是雪花落在我臉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絕望得讓人心痛。
原來,已經到了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