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朝急促地喘氣,跪倒在地上,痛哭失聲:「……我那麼崇拜你,那麼景仰你,可是,你為什麼要害得我家破人亡?」他猛然抬起頭,再次緊抓住歂瑞的手臂,一雙淚眼滲出血紅,「我們達家到底哪一點對不起你?!」
「我是歂瑞呀,歂瑞!楊學長,你看清楚我,看清楚啊!」歂瑞扶住他,不停地叫道。
「歂瑞?」楊國朝仔細地看了看面前的人,是歂瑞,的確是歂瑞,就是歂瑞,就是前世夢中的女孩兒!就是那個為他們家招來滅門之禍的歂早的轉世!!就是那個在前世將他拖進苦難、在今生將他拖進仇恨的人!!!
「滾開!」他用力將她推開,女孩兒跌倒在地上。
看著她那張不解又驚怔的臉,他心底五味雜陳,既憎恨又心痛,既快樂又內疚,就像有人在絞扭著他的命運,直到滴出濃稠的汁液來。
他爬過去,俯視這張他心愛卻又不斷映出另一個人面目的臉,低沉嘶啞地問:「你不認得我嗎?不認得嗎?!看看我,好好看看我!早哥哥……你認出來沒有?我是闕兒呀!達闕!!」
原野上忽然寂靜無聲,只有風溫柔而又無情地從身邊掠過,不為誰停留。
「達……闕……」楊國朝夢囈一般地重複著自己說出的名字,腦海中閃出某個少年絕世的姿容和風采,轉眼間又被另一個情景淹沒:
……「達——闕——。闕兒要記住,這是為父對你的期望,終有一日你要立於朝堂之上。」一個儒雅的中年人指著一張寫著「達闕」兩字的紙給懷裡體弱的孩子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他的眼睛慈愛而溫暖,還有淡淡的憂傷……
「達……闕?」歂瑞也不由自主地重複道,楊學長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會說他是達闕?他為什麼會是達闕?為什麼作為達闕的他似乎認識自己?可為什麼叫她為歂早、早哥哥?
楊國朝似乎定下神來,疲憊地望著她,聲音裡也是滿滿地倦怠:「是,我是達闕,我才是真正的達闕。」他伸手扒開草叢,露出那截殘碑,指著它道,「這是我的墳墓,埋葬了那個因你而死的我。」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孩兒的哥哥要用他的名字,是天意還是為了某種奇怪的心理安慰?
那束歂瑞買來的鮮花在殘碑邊靜靜地擺放著,可是,在他已知的事實下是多麼的刺眼啊!他一把抓起那花束,狠狠地用力拋向遠處:「你少來獻慇勤,你不配!」
真正的達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麼那個坐在這座墳上的少年又是誰?而且,為什麼自己是害死達闕的兇手?這都是什麼意思?歂瑞手撐在地上,跌倒後被草棍石子劃破的地方微微地滲出血絲,可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楊國朝用複雜的眼神注視著她,自己從來都是唯物主義者,可這時,也忍不住想問為什麼神要安排這可悲的命運給他?在前世就讓他看到今生,在前世就讓他不斷徘徊在寬恕和復仇之間,在前世就讓他絕望;而今生,又將前世的傷痕帶來,難道只為了提醒他,那個不可原諒的人是自己愛上的人,就連自己曾經的名字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她哥哥的身上?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扯動嘴角,難看而淒涼。真是可笑啊!前世家人和自己的生命都被他奪去;今世卻連自己的心和曾經的名字也被她侵佔。
「強、強、強,你太強了!早哥哥,不,歂瑞,你奪走了一切!請問,還有什麼東西是屬於我的?」楊國朝踉踉蹌蹌地轉身前行,一抹艷紅的衣角掠過他的眼底:
……「你跟我一樣呢,我會治好你,你一定要好起來呀!」小小的孩子將一株半萎的紅色花朵小心翼翼地種在一個花盆裡,喘著氣坐在地上……
……「小傢伙,人家要好好謝謝你哦!」動聽的聲音響起在小孩子抱著的花盆中,一片紅霧騰起,一個一身紅衣的年輕男子出現在他的床頭……
……「沙華哥哥,今天是早哥哥大喜的日子,大家都去幫忙了,我很孤單,你陪我好不好?」羸弱的少年半躺在床上,對紅衣的年輕男子說道……
……「為什麼我只離開幾天,你家就變成這樣?」紅衣男子從假山石洞外伸進手來,將快要神志不清的羸弱少年抱了出來,「不用怕,我會保護你的。」……
……「不要擔心,我會去到你所夢見的那個時代,我會去到你的身邊,我會阻止你所懼怕的一切。」紅衣男子抱住被夢境折磨的羸弱少年那日漸消瘦的身子……
……「我發誓:我一定會達成你的心願,盡我一切的力量給你一個平靜幸福的未來!」這是羸弱少年最後聽到的誓言,他相信,當他再次看到這個世界,會擁有最簡單的幸福和快樂……
「……曼珠沙華……」楊國朝放聲大笑起來,笑聲裡是訴不盡的悔恨和悲傷,「我竟然把你送給她?我竟然把你送給他們?!」他忽然狂奔起來,轉眼消失在這塊草場邊的樹林之中。
歂瑞仍然呆呆地半躺在地上的,完全回不過神來。
達闕將最後一件工作完成,把資料夾丟到一邊的椅子上,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去廚房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了下去。
「怎麼這麼長時間,車那麼堵嗎?」他看著牆上的鐘,自言自語。
「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應景般響起。
「來啦來啦!門要被你敲破了,沒帶鑰匙嗎?」
達闕過去剛打開門,一個人就用力撞在他的身上,但是他沒有被撞倒,因為撞他的人將他的衣襟緊緊抓住,一雙夾雜著絕望的痛苦眼神牢牢地盯著他:「曼珠沙華在哪裡?你把他藏在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