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緩緩說道,一字一句異常清晰,「要攻破中京,帝軒就要正面遇上韓將軍這個難纏的對手。雖然大溯兵多將廣,而且戰力比天啟強,但在天才的將領面前,軍隊人數根本就不是決定勝負的因素。就像天啟軍畏懼帝軒,大溯軍同樣也害怕韓將軍。當年西疆軍的勇猛,至今仍讓大溯軍心生恐懼。所以為了對付韓將軍,只有將大溯國內所有的兵力都調集在一起,一舉消滅,否則曠日年久下去,對大溯十分不利。」
「為何不利?」安勇不解地問道,「就算一時半會攻打不下來,西疆軍也是在不斷消耗,而且以天啟目前的國力,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天啟地廣物博,擁有極強的戰略緩衝優勢。大家可以算算,從大溯國內將一車糧草運到中京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要運送百萬大軍的糧草至少需要一千萬名民夫,他們耗得起嗎?」宋曉看到蕭衍張口欲言,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搶先說道「我知道你想說大溯軍是土匪軍,但他們就地掠奪能維持多久?天啟的徵糧令雖然導致民不聊生,但是至少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變相施行了清壁堅野,留給大溯搶劫的並沒有剩下多少。」
蕭衍瞪大了眼睛,既為她對他的瞭若指掌而汗顏,又為她深思熟慮的洞察能力佩服不已。
「總之一句話,時間越長,對大溯越沒有好處。」宋曉總結道。
經過她的一番講解,三人都點點頭,照這麼說來,時間的確對天啟軍很寶貴。
「言歸正傳。」宋曉把扯遠的話題再說到剛才的點子上,「等到大溯軍匯聚中京決一死戰,大溯國內可以說簡直就是座跑馬場,只要我們攻得進去,就能一路打到帝城!」
她的話一落,在場的人莫不熱血沸騰,打到帝城,那簡直是做夢都不敢企及的事情,為何從她的嘴裡說出來,就有讓人相信的魔力。
柯良最先冷靜下來,他再次問道:「問題又回來了,怎麼攻破拒北關?」
「對啊,拒北關在被大溯佔領之前,號稱帝國最堅強的防線,兩千年都未被攻破,以我們的人馬,如何辦到?」安勇接著問。
「是啊,怎麼做到?」蕭衍想說什麼,但他對軍事並不精通,憋了一會,只說出這麼一句來。
「具體的計劃我還沒想好。」宋曉坦白地說道,她昨晚輾轉反覆,只想到這個點子,然而實施過程太過於複雜,她要從長計議。
「但參與的人我想到了。」宋曉這麼一開口,讓他們更加雲裡霧裡,難道不是人民軍?還要從中挑選?這這麼行,本來人數就很少了。
「你們不要亂想,不是要剔除誰,我們要攻下拒北關,需要增強自身的力量,這些潛在戰友就是淪陷地的百姓。」宋曉緩緩說道,目光璀璨,在三人之間轉換。
「我不懂,讓老百姓參戰,他們拿什麼和我們一起戰鬥?」安勇直接問道,柯良點頭附和。
「這次我懂了。」蕭衍忽然開口,見眾人都盯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說道:「我們前任寨主曾對我說過很多次,這個天下是百姓的,土地是百姓的,軍隊來自百姓,取自百姓,自然最強大的階級是平民階級。我曾經並不懂這意思,但這兩年,我們看到了很多,我才知道最堅韌的卻是那些最卑賤的草民。不瞞你們,寨中的很多兄弟都是逃荒來的難民,遇到我們之後,他們毅然決定留下來,不為別的,只為能多搶點大溯的軍糧,讓他們少吃一口飯,少點力氣殺人。而翼、並、倉三洲的百姓,他們的信仰強悍到讓人不能相信的地步。雖然他們是最早被賠償給大溯的佔領地,但當地百姓從來沒喪失過希望。大溯不准他們說漢話,他們就晚上偷偷教自己的孩子念國家地名,大溯不准他們教授漢字,夫子經生們就先將漢字寫下來,然後在上面蒙一層羊皮紙,寫上大溯的文字。那些貴族們早就淪為了大溯的走狗,替異族賣命,只有生活在最底層的貧民百姓,他們一直堅信帝國軍總有一天會來拯救他們。」
大家聽著蕭衍的講訴,鼻子都有些發酸,在離中京五百里之遙的淪陷地,還有上千萬飽含希望的百姓,他們從未放棄過抗爭,即使帝國已經遺忘了他們,拋棄了他們,他們仍然還抱著幻想,期待根本就不會出現的拯救者。
「還有,你們不會相信,他們還堅信皇甫瑾沒有叛國,即使皇族將她除名,所有人都罵她是叛徒,但在這裡,她仍然是他們心中的女神,每天都有人為她禱告,甚至每家每戶的牆壁內,都藏著一副她的長生牌位。」蕭衍接著說道,他本意是想說當地百姓的信仰無可撼動,然而在宋曉聽來,卻是無比巨大的震撼。
「他們的確擁有堅強的信念。」柯良說道,聲音微微有些起伏,同樣來自賤民階級,他同情這些受難同胞。
「是啊,連叛國賊他們都信。」宋曉苦笑道。她雖未真的叛國,但她所做的一些事情的確也給天啟百姓造成了傷害,比如說醫治帝康。
蕭衍看著宋曉,眼睛裡閃爍著不明的情緒,然而語氣卻那麼篤定:「我曾經也以為她是賣國賊,但直到我聽聞了她的事跡,我才瞭解為何佔領地的百姓對她懷有那麼高的崇敬。那樣一名女子,絕對不會背叛國家。」
「瑾公主的事,我也聽過,其實軍隊中不少人也不信她會當叛徒,而且她不是被大溯驅逐了麼,我看一切都是那個狗皇帝的陰謀。」安勇義憤填膺地說道。
「好了,不討論她了。」宋曉打斷這個話題,「今天就說到這,我再想想實施的步驟,你們若有好的意見就告知我。目前所要做的事,就是說服百姓起來反抗。蕭衍,你們在這裡呆了這麼久,對三地百姓多少有些瞭解,而且兄弟們行動敏捷,又善於偽裝和隱藏,這件事我就交給你了,注意,千萬要小心,一絲紕漏都不能出現。」
說完,她將一疊羊皮紙交給蕭衍,繼續說道:「上面有些慷慨激昂的話,你叫兄弟們背下,必要的時候可以激起百姓的愛國情緒。至於著重拉攏哪些人還有要避開哪些人,上面都有寫。先說服當地文人,用中京事件大做文章,再歷數多年來大溯的殘酷鎮壓,私底下將他們所寫的文章念給底層的百姓們聽,並透露一點人民軍將要行動的訊息,調動起他們的積極性。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派人混入老百姓中,煽動他們衝擊拒北關。」
「讓他們衝擊?」蕭衍瞪大了眼睛,「這不是讓他們去送死嗎?」
「戰爭總要有犧牲的,沒有幾十萬人為我們打掩護,我們不可能攻破拒北關。」宋曉冷靜地說道。
「我有一點不明白。」柯良忽然開口,「驅趕百姓為我們衝鋒陷陣,這樣的行為,和大溯軍有什麼區別?而你的想法,和那狗皇帝又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