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園。
這是宮廷最偏僻的一角,陰冷潮濕,一片破敗。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侍從伸手,示意他進去。
屋子裡的人聽到動靜,看向這邊。
她渾身髒亂,眼神渾濁,眉宇之間依稀還有當年的美貌,那種在宮中常年歷練出來的威嚴也並沒有完全消失。
「誰?」她沉聲說。
一個年輕男子走到她身邊。
他穿著普通的深藍色布衣,面色平靜。
「你是誰?」她辨認了半天,「你是葉雲天派來的人?他要殺死我是不是?」
男人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太后?」
「不要叫我太后!我不是太后!」她大怒。
男人頷首:「你確實不是。」
「你到底是誰?」
他沉默了一會,忽然一笑:「皇甫郁。」
她忽然呆住,緊緊盯著他,良久,她忽然嗚咽一聲:「你真的是皇甫郁?我的兒!我的兒!」
皇甫郁看著狀如鬼魅的她,後退一步:「我不是你的兒子。」
「你是!你是我的兒子!你的腰上有個圓形的胎記對不對?右腰上!」她熱切的望著他。
「不。」皇甫郁微微一笑,「如果你的記憶沒出錯,那麼你兒子已經死了,他比我大幾個月。葉亦軒把他送到家裡來的時候,沒過多久我就出生了,你兒子卻因為水土不服夭折了,我娘是我爹的原配妻子,不是你。」
她愣住,忽然哭喊:「你騙我!你騙我!」
輕輕歎息一聲,皇甫郁接著說:「我沒有必要騙你,我承認,當你想和我相認的時候,我確實是有意識要利用你的,但是我很清楚我的母親是誰。」
「不可能……不可能……」她喃喃的說,面如死灰。
皇甫鬱閉上了眼睛,聲音沉痛:「這些陳年舊事,何況還涉及先人,我不想多說,雖然皇甫家的死與你不無關係,但是歸根結底,你也是個可憐人。」
「不……」她像個小孩子一般嗚嗚的哭了起來。
皇甫郁最後看了她一眼,眼中無波無瀾,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外面,陽光大好,他微微瞇起眼睛,侍從說:「公子,請這邊。」
皇甫郁自嘲一笑。
他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局。
葉雲天不但沒有殺他,還盡力救活了他,並把他帶回京城,甚至鈺鐺,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都還好好的,照顧他們的侍從和宮女也很尊敬他們。只是,他們失去了自由。
淬劍山莊的下場他不想去瞭解,但是不用想也知道結果如何,他牽念了十多年的地方,就這樣輕易被深埋於心底,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或許,從很早以前,他就已經把淬劍山莊當成了一個負擔,一個累贅。
如今,算是解脫了麼?
或許只有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珍惜,他能失去的都失去了,最終唯一留在他身邊的就只有唐鈺鐺,而且依然無怨無悔。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值得她這麼死心塌地,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一直沒把她放在眼裡,小時候他忙著訓練,後來忙著壯大淬劍山莊,再後來,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另一個女子佔據。
想到心底的那個人,他的心微微疼了起來。
來到京城以後就知道,她還活著,除了慶幸,他已經別無所求。
「公子,到了。」
「多謝。」他微笑著對那人頷首,走進殿內。
這是他臨時居住的地方。
唐鈺鐺看見他,微笑著說:「郁哥哥。」
他小心的扶著她:「別亂動,好好休息就行,我又不是不能走。」
「大夫說你胸口的劍傷還沒有完全好,你才要多加注意。」
「好,我會小心。」胸口的傷常常會隱隱作痛,他自然知道嚴重性。
唐鈺鐺面露滿足之色,低下頭撫摸著自己日漸隆起的肚子。
沒有想到他們還能有這一天,自醒來以後,郁哥哥對她的態度就變了很多,不管是什麼原因,她只覺得幸運。
他們還活的好好的,或許,還會越活越好。
「鈺鐺,我們過段時間可能要離開這裡。」斟酌良久,他開口。
「離開這裡?我們去哪?」宮中自然不能久待,但她沒想到這裡快。
「不知道,天下之大,總能找到我們容身的地方。」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背,「一切有我。」
唐鈺鐺欣慰的「嗯」了一聲:「不管你去哪,我都跟著你。」
皇甫郁笑了笑,表情忽然恍惚起來。
很久以前,他也曾經對一個女子說,我帶你走。可惜,他終究辜負了她的信任。
心裡忽然尖銳的疼了起來,他知道,他對她的愛,其實一直掩埋在自己的心底,從來不曾消失,她是他心底的一根刺,拔不出,也捨不得拔出,偶爾會尖銳的疼。
唐鈺鐺看著他的表情,心裡一暗。
她知道他在想誰。
只是,以後陪在他身邊的就只有她一個人,她有一輩子的時候,遲早,她會讓他眼裡只看到她一個人。
***
他們走的那一天,身邊只有一個小廝。
葉雲天為他們一切都安排到位了,身上也有足夠的銀兩,只要他們儉省,夠他們花用一輩子了。
前一天晚上,葉雲天在回京後第一次踏足他的住處。
其實,兩人之間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就會發現,從前的恨多麼可笑。
他不明白,為什麼葉雲天要這麼對待他,一個叛賊,一個俘虜。
當他把這個疑惑問出口,那人只是笑了笑。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你,只是我答應過她,會留你一條性命,盡可能的不與你為難。」
他自然知道葉雲天口中的「她」是誰。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以為她會恨他。
「她只是不想愧疚,我也不會讓你見她。」葉雲天雲淡風輕的說。
「我明白。」
自嘲一笑,確實,她越是這麼做,就越不需要記得他,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忘記曾經有一個叫皇甫郁,或者冥非的男人,曾經在她的生命裡走過。
很殘忍,然而他不得不接受。
「郁哥哥,它動了!」唐鈺鐺忽然叫起來,拉著他的手,「他……他動了!」
第一次碰見胎動,兩人都很激動,皇甫郁不禁將耳朵貼在她的肚子裡。
鈺鐺,還有孩子,才是需要他守護一生的人。
輕歎一聲,他在心裡說:
凝兒,再見了。
***
延福宮。
慕凝端著一盤點心走進去,御書房裡,葉雲天和江齊銳正在議事。
兩人永遠有說不完的事,她腹誹,再往裡走幾步,忽然聽到兩人的聲音。
「依臣看,不如待娘娘生產後再舉行封後大典,和小殿下的滿月酒一起辦,母憑子貴,這樣也沒人敢質疑娘娘的身份了。」
封後大典?她一下子呆住。
「朕不想等了,正好現在朝中無大事,又恰逢朕登基十年,就下個月,最合適不過了。」
「若皇上堅持,也不無可,只是娘娘身子漸重,而封後大典環節繁瑣……」
「那就化簡,朕要的是排場。」
「臣明白。」
慕凝輕歎一聲,走了進去。
「凝兒?」葉雲天站起來迎她,「怎麼不好好休息?」
「我聽見你們的談話了。」
「嗯,你是說封後?」他微微一笑,「你要是覺得累,推遲一些時間也無所謂。」
「不是。」慕凝打斷他的話,猶豫了很久才開口,「一定要封後吧?」
旁若無人的抱著她坐在他腿上:「當然要封後,就是一個典禮而已,不用緊張,我要昭告天下,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慕凝「嗯」了一聲:「那……那封後以後我要做什麼?」
輕咳一聲,用眼神示意面前依然坐著的人,江齊銳猛的站起來:「臣告退!」
待他出去,慕凝眨著眼睛看他:「我……我從來沒想到,好突然。」
「現在我的後宮只有你一個人,你怎麼會沒想過?我不可能不立後,除了你還有誰?」
「可是我好怕。」
「別怕,即使封後也不會有什麼變化,你不需要打理後宮,因為後宮無事,你也不需要像以前的皇后那樣單獨住一個宮殿,總之,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好好愛我。」
「可是……」她皺眉,「不會有什麼儀式啊是要皇后來主持的嗎?」
「唔,真要有這樣的事,你只要掛個名就好,我可以找別人替你做。」耐心的解釋著,他輕吻她的臉頰,「凝兒,我知道你無所謂這個名分,但是我想給你,我想讓我做我名正言順的、唯一的妻子,我想讓後人都知道,你是我此生最愛的也是唯一愛著的女人。」
她微微震動:「我……我只是……」
察覺到她的猶豫,他輕聲問:「凝兒,你到底害怕什麼?」
她想了想,歎氣:「我覺得,一旦安上皇后這個稱呼,就離你好遠。」
「嗯?」
「作為皇后不是要賢良淑德嗎?每天端著架子,因為母儀天下啊,要做天下人的表率,我覺得,壓力好大。」
「沒人會這麼要求你的。」
「可是我自己會有壓力。」她忽然狡黠一笑,「如果當了皇后,我以後都不敢勾引你了。」
他眼神一暗,捏著她的手,曖昧道:「唔,白天端莊晚上放蕩,其實更誘惑。」
「討厭!」她臉一紅,「反正做皇后讓我很有壓力,我寧願被人罵妖妃,只要能待在你身邊,別人怎麼說我無所謂,後世怎麼評價我也無所謂。」
他沉吟許久,輕歎:「好吧,我不勉強你,如果有一天你想要這個名分了,我隨時可以補給你,現在,只要你高興就好。」
她嫣然一笑:「好。」
這樣燦爛的笑容……他心裡一動,低頭輕吻著她的嘴角,溫柔的吻,沒有任何慾望,只是單純的溫馨的吻。
慕凝閉上眼睛,心彷彿要融成一灘水。
真好,他們在一起,而且,再也不會有任何力量把他們分開。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她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讓她全身心依賴的人,可以毫無保留的把自己交給他。
那一瞬間,她的腦子裡想到很多,想到慕家人,想到哥哥,想到皇甫郁,現在想起這些事,她已經可以非常平靜,心中再無一絲波瀾,最終佔據著她所有心思的人,只有他。
葉雲天撫著她的髮絲,輕聲說:「凝兒,謝謝你。」
「嗯?你為什麼總是說謝?」她懶洋洋的靠在他身上。
「謝謝你,愛上的人是我,我一直覺得很幸運。」與她十指相扣,他柔聲說。
她輕輕搖頭:「那我豈不是也要謝你?嗯,或許,還要感激命運,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
她說完,被自己雷到了,呵呵的笑了起來。
葉雲天低笑一聲:「或許,真該感謝命運。」
她忽然歪頭:「你說說,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你喜歡上我的?」
「不記得了,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是深愛。」他忽而揚唇一笑,「你剛開始不是把我當成了……」
慕凝想起來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笑起來:「陛下,你是不是真有那個愛好啊?我看江大人就很不錯……」
「亂說什麼!」他黑著臉,「好好的氣氛被你破壞了!你說我要怎麼懲罰你。」
慕凝嫵媚一笑,忽然跨在他的身上,唇色嫣然:「陛下,你要怎麼懲罰我?」
「吃掉你怎麼樣?」他瞇起眼睛,一寸寸撫摸她的大腿。
她勾住他的脖子,打量了他一陣,忽然低頭咬上他的喉結,聽到他低啞的嘶吼聲,她得意一笑。
「你這麼喜歡咬我這裡,嗯?」他的眼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燒。
「陛下喜歡咬我什麼地方?」她仰臉看他,表情純真而誘惑。
「你馬上就知道了」他聲音低啞,一把抱起她走進內室。
「陛下,你這樣不知節制,肯定有大臣會上書罵我。」
「你是朕的妃子,為朕侍寢天經地義,誰敢亂說?」
「誰給誰侍寢?」
「朕為你侍寢。」
她滿意一笑:「陛下,你真好。」
他含著她的胸一陣舔|弄:「愛妃,你很快就會知道,朕好的可不止這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