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外科病房,唐家民在外徘徊,與阿鋒幾度交換眼神後,才咬牙走了進去。
「風哥。」唐家民對著駱風點了點頭,再抬頭望著頭上包著厚厚的紗布,一直在窗前出神的敖天鈞。他對著駱風打了個眼色,細聲的與駱風耳語:「還是這樣?」
「還能怎樣?」駱風歎氣,被最愛的女人出賣,然後自己又親手把她推了下車,一個人開車撞牆。
他認識了敖天鈞10多年,出生入死,從沒見過有一刻他會如此失控、瘋狂。他殺過不少的人,但是敖天鈞的手卻一直是乾淨的。
敖天鈞和自己不同。敖天鈞出身高貴,墮落黑道是為勢所逼。他骨子裡的儒雅還在,他對付人,並不會直接的一刀致命,就像紀韻晴、紀任華,他喜歡讓她們自尋死路,而不弄髒自己的手。
敖天鈞並不是有做獵人,玩弄獵物的愛好,而是因為,他根本就下不了手。
即使他們初遇的那一年,在落難的船上,他們為了逃生而殺盡船上的人,最後一刀下手致命的仍然是駱風。
他這一生,並沒沾黑過自己的手,親手殺過一個人。
但是,他昨晚,卻生生的把自己最愛的女人從開著的車子裡扔了出去。那一瞬間,他到底是什麼感覺?
就連與他相知了10多年的駱風,都無法猜度。
駱風歎了口氣,低聲問小民:「那邊怎麼樣?」
唐家民顯得很落寞,氣歎得很大聲,卻又不得不壓低聲音:「你說是不是冤家路窄?俞秋影也送來這間醫院。」
「廢話,這醫院離電影院那條路最近。」
「嗯。她沒事,診斷書上寫著:全身多處軟組織挫擦傷。人沒事,但是……」
「但是什麼?男人老狗,婆婆媽媽。」駱風白他一眼,唐家民委屈,有點豁出去了:「但是,她流產了。」
「什麼?」駱風反射性的求證,唐家民被他的猜疑氣炸了肺,不經意提高了聲線:「俞秋影……流產了。」
「光」的一聲,在窗前呆立的敖天鈞突然碰到了窗框。
流產?
孩子?我們的孩子?
閉上眼睛,腦海又浮現那一幕,她腿間流出的鮮血,她痛苦的倒在側方的行人道上,捂著肚子。
那曾經是我苦求爭取的孩子。
俞秋影,為什麼不告訴我?
駱風皺了一下眉頭,望著敖天鈞:「痛嗎?」
「……不痛。」敖天鈞回過頭來,憔悴的臉色更顯蒼白,他淡淡的橫了一眼旁邊噤聲的唐家民,坐回到床上。
「唉,痛不死你。」駱風搖搖頭,敖天鈞躺倒在床上。懶洋洋的樣子,把駱風也趕了出去。
唐家民擔憂又意外的指著被木門關上的病房,對著駱風驚訝的問:「鈞哥真的撞壞腦子了?流產啊,他和俞秋影的孩子沒有了啊……」
阿鋒:「那又怎麼樣?難道他要跳起來,開車再撞一次?」
駱風:「再撞一次,非常有可能。」
唐家民:「不會吧?還沒死夠?」
「現在肯定頭撞得牆彭彭的響。」
他們同時收聲,因為病房裡突然就「辟里啪啦」的響個不停。
估計病房整個被拆了。
唐家民搖頭:「鈞哥太慘了。一推之下,把自己兒子給推沒了。」
駱風:「他只是一時火大,又不是要把俞秋影置之死地。他要推,就往路中央推了,不可能往路邊的行人道上推的。鈞哥雖然沒殺過人,但是身手和眼界都很好。」
阿鋒頗惋惜的歎氣:「這樣子,他和俞秋影就真的沒救了。」
駱風:「哼,他就是想沒救,他就是想自己回不了頭。」
敖天鈞,想不到你連對自己都這麼狠。
俞秋影輕輕的拉開手上的輸液,坐了起來。Davie緊張的扶著她:「好好休息,知道嗎?」
「我沒事了,只是一些外傷。我能行,我要去,去見紀任華。」
「影兒,你可不可以珍惜一下自己?你現在的身體……」
「Davie,你又可不可以珍惜一下自己?我這樣的女人,不值得,明白嗎?」
「值得不值得,是我的事。」
「Davie,我甚至……懷上了敖天鈞的孩子。我這種……破鞋,你為什麼還要不知抽身?」
Davie憐惜的撫她的發,她的頭髮很久不曾修剪,開始零零散散的飄在耳後。罵自己是破鞋,影兒,你到底怎麼了?
「影兒,你可以拒絕我,不讓我留在你的身邊。但是,你不能強逼我,離開你。」他拖起她的手,一起走到門後,開了門:「這條路,你可以選擇自己一個人走,我也可以選擇,陪你一起走。」
「Davie……」她無語凝噎。那個她愛了5年的男人,親手把她扔下車,像從前一樣,把她們母子同時送上絕路。而面前她從沒善待過的Davie,卻溫柔呵護、不離不棄。
醫院外面的草坪,被早晨的小雨打得潮濕。她和Davie走在草坪旁邊的小路,對面,是敖天鈞與駱風兩人。
她和Davie無所畏懼了走上前去,Davie冷笑道:「真是禍害活千年,這樣撞法,都死不了。」
敖天鈞笑容更冷:「我敖天鈞一向福大命大,小小的交通意外要不了我的命。」
「我就等著天收你。」
「謝謝,有那一天,我一定讓路給你先行。」
俞秋影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前面的路似乎看不分明,她抓緊了Davie的手道:「走吧,別和這種人廢話。」
敖天鈞:「一個剛流產的人,卻出來吹風又淋雨的?很會糟蹋身子嘛。」
她忽略他聲音暗含的嘲笑:「是啊,我的命賤,被人殺了那麼多次,都死不了。只是孩子嘛……」她歎了口氣,終是無法冷漠自如的繼續說下去。
敖天鈞的臉色更沉,被撞過的腦子又再有點暈:「哼,身體不好還要到處勾三搭四,還不如在家裡養養身子。」
「你放心,醫生說我身體好得很,再生三四胎沒什麼問題。」
「那就恭喜了。」他咬了咬牙:「你真是藏得深,懷孕了,也不聲不響。」
「啊,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告訴你,等你對我們母子更狠一點嗎?」
「俞秋影,是你先出賣我。」他拽緊她的手,她的手涼得很,冰冰的沒有一點兒溫度:「我什麼都可以容忍,但不代表你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出賣我。」
她甩開他的手:「是啊,我不怪你。孩子沒有就沒有了,沒什麼大不了。」
「沒什麼大不了?」他的眉糾結在一起,額頭的傷口紗布顯得格外礙眼。那是我們的孩子,你的心就沒一點點的痛?
「你心痛啊,敖天鈞?」
「你,以為呢?」他已經咬著牙齒說不出話。
「哈哈哈,你當然不心痛。楊果和你的孩子,你都沒心痛過,何況是我的。不過,你也確實不用心痛,因為,孩子不是你的。」
「什麼?」
她牽起Davie,身體向Davie的懷裡傾:「孩子是我和Davie的。沒有了,雖然很遺憾,但是我和Davie,將來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孩子。是吧,Davie呵?」
「嗯,是的。」 Davie眼裡的甜蜜就似將要溢出來,聲音輕飄飄的蕩得很遠。
敖天鈞冷哼,一摔手向側方行:「哼,那就祝你和你的姘頭白頭到老,開枝散葉,百子千孫……」
他一直向前行,穿過草坪,過了迴廊,走向被樹蔭覆蓋的小花園,一拳砸向高大的風景樹。
駱風慢悠悠的跟上,輕歎:「你啊,祝福人家百年好合也就算了,何必還要詛咒人家百子千孫?」
「我是真心的,行不行。」他回頭吼駱風:「那好像是你的台詞。」
駱風微怔:「我現在才發現,我這句台詞真她媽的夠幽默。」
「哼,幽默到不得了。」
「版權費。」
敖天鈞拍開駱風惡作劇伸過來要錢的手,長歎著:「當年她百年好合,真的開枝散葉的時候,你是不是很傷?」
「哼,傷?你會連什麼是『傷』都不知道。當你想到她和別人洞房花燭,看到她抱著和別人的孩子喜氣洋洋,那個時候,你一定會像我一樣。」
「怎樣?」
「想買個炸彈,把地球給炸了。『彭』一聲,一了百了。」
「還好你沒這樣做。」
「那是因為,我沒門路買到炸彈。」駱風說完,把敖天鈞挾到車上,一路絕塵。
紀家大宅。
俞秋影虛弱的身子差點承受不住,虛虛的往旁邊倒了一倒:「紀任華,你太無恥。你明明答應了我,只要我給你敖天鈞的罪證,就放過她的。但是你……」
她看著在紀任華後面虛弱,面無血色的楊柳青,那樣頹喪虛弱的身影,只想衝上前去,把紀任華整個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