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秋影趴在窗邊,大院子裡,敖天鈞正從公司歸來,夕陽的碎影灑得他烏黑的頭髮金芒閃耀,桂花樹下,他抬起頭,向她微笑。
她的心堵得不像話。孩子於他,到底意味著什麼?
但是,對她,卻是永恆的痛。那懷胎8月無人眷顧的苦,那一段時日裡被他拋棄的痛,那失去腹中胎兒時的傷,即使年月裡所有的感覺都褪了顏色,那一份遺憾和缺失卻始終磨蝕身心。
聽得他的腳步聲漸行漸近,被他溫暖的臂膀攬進懷裡。她的眼圈中蘊含了遮不住的淚。
「怎麼了?」他撫了撫她的眼。
「為什麼?想我幫你生孩子?」
「因為,我只想要你的孩子。」
「是我的,還是楊果的?」
「都一樣。」
「這一次,可不可以不瞞我。」她充滿期待的眼眸注視著他:「讓我聽一次真話。」
「因為……」他抬頭看向那一抹殘陽:「我想要你和我的孩子,他會有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一切一切。」
果果,我和她的孩子,他會和我們的兒子一樣,俊秀清朗,聰明伶俐。
2年裡,他無數次想像自己和果果的孩兒,想像他調皮搗蛋的跳過來叫爸爸。可是,腦海中的那一個小小的影子,卻從來窺不見真實的模樣。他和果果的孩子,應該俊到極致的眉眼笑貌,聰明如他,卻始終構築不出那一幅畫像。
如果,這個世間,還有一個不會消失的你,應該有多好?
俞秋影定定的凝視著他,他像是沉浸在一幅美麗的幻夢裡,期待而滿臉辛酸。
她剛剛還軟弱的心無情轉冷:「敖天鈞,我是整容整出來的,即使和你生了孩子,也不會有楊果的臉,楊果的笑容。」
他眼中迅速掠過不快,像被打碎了心底最美好的嚮往。
她更冷的道:「楊果的孩子死了,他死了……即使你再努力,即使我再為你生一個,他都不會是你和楊果的那一個孩子。」
我們的孩子,一定會活在鋪滿鮮花的天堂,他的身邊會有永不消散的桂花香,可是,他再美好,都不會再回到我們的生命中來。
「敖天鈞,我不生。」
「俞秋影,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我有的,我一定會有。」她目光中的冷寒若冰,銳利的刺向他的心靈。他鬆開一直圍著她的手,冷冷的從她的身邊走開。
那一夜,無比的寒冷。即使她把門窗關得密不透風,即使把所有棉被都往身上蓋,腳邊圍了一層又一層的被褥,她的足尖還是一直冷到天明。
早晨的餐桌,沒有「菜乾豬骨粥」。她笑了笑,自己去廚房盛了一碗白粥出來,三口兩口便扒得精光。
原來,好粥吃多了,會消化不良,還不如吃白粥。
她最近都沒去接童童,十分想念。剛好文晶打電話來,她便很開心的去幼兒園接童童。
一直圍在她的身邊跟出跟入的阿鋒和唐家民,居然都不在。陪她去接人的是司機小王和另一個不常見面的保鏢。
敖天鈞真是標準的現實主義者,發現這個母豬不肯生育,便連喂牲口的、管放養的都降了檔次。
出門剛到街口,那名保鏢卻又讓小王轉了回家。
她暴怒的盯著那名保鏢,他生硬的笑著說:「對不起,鈞哥吩咐,你這一陣子最好不要出門。」
「你叫敖天鈞去死。」
無恥得,她無法用語言表達。
三天後,消失了的敖天鈞,在夜深時靜靜的回來。一臉的疲憊,走到床邊,坐下來,俞秋影已經熟睡,密密的睫毛在暗淡的光影下,細細的凝在那一圈分明的黑眼圈。
「這幾天,睡得不好,是嗎?」他撫著她微腫的眼角。輕歎氣,和衣倒在她的身邊,從後圍著她的腰。
等待身邊的人呼吸均勻,俞秋影才張開眼眸,窗旁的窗簾紗帳搖曳生姿,她看不到他的臉,更讀不懂他的疲憊。
他一向極愛乾淨,今晚卻不曾洗漱,便在自己的身邊躺下。
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以至於在夜裡,他輕柔而又無奈的低歎:「小影,對不起。」
敖天鈞,你可知道,我這一生,最不願意承受的,就是你的「對不起」。
敖天鈞第二天起得很早,下到廚房,打開那一鍋半夜傭人便開始熬出火候的豬骨湯,剛想把菜乾放進去。身邊傳來淡淡的清香,俞秋影青蔥一樣的手指搶過他手中的鍋,微笑道:「你到那邊坐著,等一會兒就好了。」
他順從的閃過一邊,坐在餐桌前,玻璃圓桌子上擺了乾淨的碗筷,抬眼望去,廚房裡有一個忙碌的背影。
她的腰很細,短髮稍亂,廚房裡的一切經她翻過卻井然有序。不像他,每次都可以把廚房弄得杯盤狼藉。
冬日的陽光隱約的照著她,朦朦朧朧。是因為她太似果果的緣故,望她的背影總能窺見舊日的幸福。
她端了一鍋湯出來,芳香四溢,卻不是他預計的豬骨粥,而是一鍋金黃水嫩的雞湯。
他微笑,她靜靜的為他端上,看他心滿意足的吃完。
才笑著問:「好吃嗎?」
「嗯,好吃。」
「我聽小紅說過,楊果從前,最常為你煲雞湯。」
「……是的。」他拔了拔她的發:「你不需要為我做這些。」
她回眸,瞥見今晨被拋棄的豬骨湯:「你也不需要為我做這些。」
「我願意。」
「嗯。」
沉默,空氣中凝結的冷霜緩成曖昧的氣流。他的小指滑過她尖尖的下巴:「今天,怎麼了?」
俞秋影的聲音有一絲感傷:「我想問,這一段時間,你快樂嗎?」
「快樂。」
「那就好。」她的左手撫著右手腕部厚厚的疤痕,滿足的笑:「如果,這一刻,你失去我,會有一點點痛嗎?」
「會,很痛。」
「很痛?」
「非常痛。」
「那就好,那就好……」她盯著玻璃餐桌,眼神有幾分散亂:「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給你這麼溫柔的一段時間嗎?」
「哦?」
「我想你愛我。」
「我說過,我愛你。」
「你愛的是楊果,或者說是你自己,俞秋影卻是從沒有愛過的。」
「小影。」
「我知道我鬥不過你,可是又不想認命。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恨你,每一夜你睡在我身旁,我有多少次驚醒過來,想一刀刺向你的胸口。」
他伸手撫她堅毅的俏臉:「為什麼沒有刺?」
「因為,我沒有把握可以一刀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