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凌蕭沉默良久,也只能說出這話。他想要再次抱住童琬,卻看得分明彼此之間的距離:「江山,永遠都是第一位的。琬兒,只有這些東西才會永遠忠於我,你明白嗎?」
童琬卻只是笑,沒有回答。她轉身不想再看凌蕭一眼,落寞地說著:「那麼陛下,千萬不要愛上妾,也不要說原諒妾。因為,你愛上妾的時候,就是妾喪命之日。」腳步不穩,她緊緊扶著牆壁,一步一步地離開,她只想拉遠他們之間的距離,越遠越好。在凌蕭的心裡江山永遠是最重要的,而在她心裡呢?復仇,才是她能夠生存的理由。可是,我喜歡你了。心裡默默念著這麼句話,童琬跌跌撞撞地逃離。凌蕭卻只是看著,不曾再上前多一步。
這過後的日子,凌蕭在襄城處理著後續的事情,而她也風輕雲淡般未曾踏出驛館房間半步。那日裡二人的對話,好似都被抹掉一般,他們又回到關係的冰點。童琬倚著窗,想來自己那日拖住了凌蕭,即便後來他察覺段煜已經不在襄城該也沒有法子了。昨晚她修書一封,想來今日書信已經到夫子的手裡。凌芯要她好好照顧段煜,她只能將段煜托付給忠於葳哥哥的人,這般應該就無恙了。她能做到的只是這些了,也不知道凌芯還滿意嗎?
門突然被敲響,傳來姚謙的聲音:「娘娘,公主及段延昭的後事已經處理好了,您需要去看看嗎?」童琬聽了心裡也安慰,她推開門見著姚謙恭敬地候著。於是帶著笑意:「姚副將果然辦事能力極高。」
「娘娘謬讚。請。」說著做出手勢請童琬移步,她伸出手示意春雪扶她。於是緩緩下了樓梯,出了驛館後坐進了姚謙已準備妥當的馬車裡。童琬慢慢掀起簾子,過往街景她只覺得那些尋常百姓真好,粗茶淡飯就又是一輩子了。她記得葳哥哥說過,皇家是多少人想要走近的地方。每年的選秀,很多年輕的女孩子為了沐得皇恩不惜不折手段。可是,進來了就真的歡樂嗎?凌蕭說只有江山可以給他安全感,那麼他快樂嗎?他的那些笑容又有多少是真的呢?童琬搖搖頭,把簾子放下便靠在車廂裡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不要再想了童琬,有些不可能的事情不必再想了。
「娘娘,到了。」姚謙的聲音又再響起,童琬睜開眼繼而伸手撩起車廂口的簾子。見春雪已經候在車邊要扶自己,於是她伸過手去,及下車就看到滿目的蒼野,只餘座落寞的孤墳。童琬帶著詢問看向姚謙。只聽他慢慢開口:「回娘娘,陛下說段延昭是罪人。公主既然執迷不悔誓死跟隨,那麼就只能貶為庶人。因此他們的葬禮一切都從簡了。」
「她再怎麼也是他的妹妹呀!」長歎一聲,童琬緩緩走到墳前,見碑上刻著「段氏夫婦之墓」,她心知是姚謙的主意,於是回過頭微微道了謝。她慢慢蹲下身子,吩咐春雪將準備好的祭品端來。輕輕倒了杯酒,緩緩灑在了地上。但她卻是不發一言,只是看著「段氏夫婦」四個字,一滴淚淡淡落下即化在了土裡。
姚謙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瞧著童琬的模樣,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娘娘心裡可是怨陛下?」
「他是天下君王。本宮敬他還來不及,哪敢怨?」童琬木然地說著,繼而在春雪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略過姚謙就準備往馬車而去。「娘娘,且聽末將一言。」姚謙朗聲喊停了童琬的腳步。她靜靜看向這個年輕的將領,帶著審度,於是開口:「說吧。」
姚謙恭敬地拱手道:「末將不知道娘娘與陛下之間有過什麼事情。但末將追隨陛下多年從未見陛下如此落寞。其實陛下不是什麼心狠之人,可為君者總有很多無奈,相信這點娘娘比末將清楚。」見童琬沒有反駁,姚謙繼續說道:「末將年幼家窮。家中親人都相繼餓死。末將之所以僥倖能活,說來慚愧不能啟齒。末將是生生將家人屍骸煮了吃到肚子裡充飢方能延續自己的命。您莫驚訝。先皇無道,那時鄉里到處都是賣肉求糧的人家。末將已經記不得家人的模樣,只知道自己很餓,真的很餓,餓到只要給末將吃的末將就可以為那個人做任何事情!」頓了頓,他見童琬神情沒有嫌棄自己而是帶了些悲憫:「後來,末將遠離家鄉一路乞討到了西陲小鎮。只因為聽說這西陵與中原交界的小鎮民風淳樸且商賈多,想著施捨的人也多。遇見陛下的時候末將已經是個乞討多時的人。那天陛下出現在末將面前的時候,末將才剛與人搶了個饅頭在狼吞虎嚥著,陛下卻一把奪過末將的饅頭,他說只要末將能再一次搶回這饅頭就給末將很多好吃的。那時末將聽了也不顧什麼,眼睛直通紅朝著陛下就撲過去,也不管什麼招式就是亂打。」
「最後呢?你贏了?」童琬輕輕問道,她聽得入迷。原來凌蕭也曾經去過她生活過的地方。「最後當然是末將輸了。」姚謙笑了笑接過話,重又說:「可陛下還是給了末將新衣服和很多好吃的。他說他看到末將爭奪食物的時候眼睛裡的戾氣。他說身為男兒不應該只是滿足吃飽,還要學會保家衛國。他說現在之所以『朱門酒肉臭,路有餓死骨』是因為政令昏庸無道。想要改變這個局面就要先自己振作起來。當時看著他意氣風發的樣子,末將是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也就是這一答應,末將就跟隨了陛下七年。」姚謙轉而說:「陛下對於末將這樣素昧平生的人尚且會出手相救,何況是他的手足?陛下對豫王殿下是甚好的。娘娘,如果不是……」
「好了。你的故事說完了。」童琬揮手制止,往下的事情她不想知道。於是淡淡地說:「本宮乏了。回驛館吧。」著了春雪扶自己,慢慢向馬車走去。凌蕭縱有千般好,他還是手刃她家人的元兇,不可饒恕!即使她已經感覺到自己喜歡上這個男子,也不可饒恕,不可以。只是這樣想著,凌蕭為她披衣的舉動;凌蕭為了她喊的那一句「停」;凌蕭大口大口吃著她做的菜的樣子,忽而一股腦兒就湧了上心頭。童琬明顯感覺到每走一步那心就刀割一樣,刺痛無比。漸漸她感覺到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也漸漸模糊。好似春雪有在喊她,可她只覺得滿眼黑暗,再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