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1924 北京之春 第一百四十八章 釜底抽薪?!
    陳法羅被施可兒掐的呲牙咧嘴的直叫疼,卻也緩和了場內先前令人窒息的氣氛,這廝一邊沒心沒肺的揉著被掐疼的位置,一邊大大咧咧的道,「劇本我看完了,台詞也都記住了,這劇本是徐志摩改編的?說句不怕得罪人的話,要我說這劇本就一個俗字!當然這不能全怪徐志摩這花花少爺,泰戈爾老先生的原著就俗不可耐!他既然改編不往好裡改,把劇中的糟粕還全盤繼承下來了,我就不明白了,難道你們新月社是翻譯社?如果要忠實於原著那還改編幹嘛?」|

    陳法羅信口開河,把泰戈爾老先生的原著和徐志摩的改編劇本說的一文不值,在場新月社的眾人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是剛才如謙謙君子讓人頗具好感的斯文青年麼?梁啟超和蔣方震畢竟年紀大點先前對陳法羅又比較欣賞,所以聞言只是皺起眉頭沒有開口,這邊幾個袁昌英丁西林和導演張彭春都幾乎要跳了起來,林徽因更是接受不了,泰戈爾作為亞洲第一個獲得諾貝爾獎文學獎的作家是她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存在,而跟自己糾纏不清的徐志摩的才華在她的心目中那也是無可取代的,現在居然被這個陳法羅說到一文不值,這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你……你簡直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林徽因氣的發抖顫聲道。齊德拉這部戲幾乎80%的戲份都在女主角公主齊德拉身上,劇本和台詞都寫的很出彩,演繹起來難度又大又能體現演員的英文和表演功底,林徽因就是因為捨不得自己扮演的這個齊德拉而堅持希望能完成今天的綵排,沒想到這個先前形象高大俊朗斯文知識淵博的陳法羅,這會居然口出狂言根本不把泰戈爾的這個詩劇和徐志摩改編的劇本放在眼裡,這叫姑娘怎麼能接受!先前陳法羅留給她的好印象幾乎一掃而空!這個傢伙實在可惡極了!

    「陳法羅!你要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的理由來,以後不要說認識我!」施可兒又羞又惱,沒想到陳法羅居然出言不遜批評劇本和原著太爛,這讓先前在新月社眾人面前頗有點以陳法羅為傲的姑娘也接受不了,這廝怎麼口沒遮攔胡言亂語啊!新月社就是以泰戈爾的詩集《新月集》引申而來,新月社在徐志摩的影響下對泰戈爾的詩歌那是推崇備至的,你怎麼能這樣亂批評人家呢!太沒輕沒重了!姑娘很生氣!

    陳法羅臉色一整,正色道,「詩歌劇本都是文學藝術吧?每個人的看法不同很正常,大家就事論事發表自己的觀點嘛,可兒你可以不認同我的看法,但怎麼也得尊重我表達看法的權利吧?更何況是你逼著我來看這劇本替你們客串演出的!」

    陳法羅的話讓眾人一窒,施可兒也給堵的說不出話來!

    陳法羅見眾人不再說話,便施施然給眾人說戲,信口道,「這部《齊德拉》,其實只有一個主角,那就是公主齊德拉,她有兩個身份和形象,其一,是相貌平凡從小被父王當作男孩子和儲君培養的公主齊德拉,既勇敢又堅強無所畏懼帶領著臣民對抗野獸和侵略,保衛著自己的國土和家鄉,這是一個女中豪傑的英雄形象!」

    「齊德拉的第二個身份就是請愛神幫她幻化出來棲身於林中濕婆神廟的美少女齊德拉,這部戲的核心就是齊德拉的內心獨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齊德拉在林中遇到了隱居修行的阿順那,姑娘一眼就愛上了這個高大英俊隱士王子,但隱士根本看不上相貌普通的齊德拉,借口自己要隱居十二年不能留下來娶妻而離去,姑娘自慚形穢,在愛神的幫助下幻化了成美貌卻柔弱的林中少女再次跟阿順那邂逅,這時候阿順那卻被少女的美麗所驚艷,貪戀姑娘的美色,把自己的隱居十二年修行的誓言拋之腦後!」

    「這部戲裡齊德拉的靈魂經過了淨化和昇華,最後恢復成了本來的那個平凡卻問心無愧的女公主,而那個所謂的王子阿順那呢,以貌取人喜新厭舊,在初見齊德拉的時候對她身上的閃光點比如說勇敢堅強視而不見,借口要隱居修行而遁去,等遇到了美貌的齊德拉,貪戀美色把修行的誓言拋之腦後,等娶了齊德拉沒過一年,卻已經厭倦了又喜新厭舊的喜歡上傳說中的那個勇敢堅強的齊德拉,這部戲最大的問題在於,齊德拉的靈魂在變身、掙扎、變回自己這個過程中始終對愛專一不變,而阿順那卻是個喜新厭舊見異思遷腳踏兩隻船一心希望魚和熊掌兼得的無賴!」

    「這部戲塑造了一個心靈比外表更美麗更堅強更出色的公主齊德拉,結局卻讓這個優秀的公主以大團圓的方式跟那個根本配不上她的所謂王子在一起,這樣的所謂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套路不是俗不可耐是什麼?這是典型的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旁人還得誇這牛糞真光真亮真新鮮!」

    陳法羅大放厥詞,卻聽得新月社眾人耳目一新,這廝就這麼數頁數一樣把劇本數了一遍,居然已經對劇情已經瞭若指掌,還對劇情和角色提出了自己的新鮮觀點,且不論說的是否在理,這閱讀速度和理解能力卻當真……妖孽啊!

    林徽因呆呆的望著陳法羅,簡直說不出話來!她自己讀原著的時候,也對劇情有過類似的疑惑,這部戲齊德拉的心路歷程整個劇的靈魂,相比之下阿順那的形象的確塑造的有些牽強,至少可以說是落於俗套,以貌取人見色起意,為了美色把誓言拋之腦後,接著始亂終棄,喜新厭舊這些元素在王子阿順那這個角色上始終若隱若現的揮之不去,大團圓的結局正如陳法羅說的那樣,總給人一種心有不甘的缺憾。

    施可兒倒是見怪不怪,見陳法羅說的似乎還言之有物並非信口開河,姑娘的臉色頓時緩和了下來,沒等眾人接口,陳法羅自顧自又往下說道,

    「這齣戲改編成悲劇才更具感染力,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阿順那這個角色的靈魂最後在齊德拉的感召下醒悟到自己以往的錯誤並且昇華才是正理,比如,最後可以設計成:在保衛村民抵抗外來侵略的過程中,美貌的齊德拉為了替在內心深處其實已經背叛了自己的阿順那擋住射來的暗箭而重傷,然後逝去,而得知真相的阿順那幡然醒悟,認識到心靈的美麗才是齊德拉真正的美,外貌長相面對真愛時根本無足輕重,結局讓齊德拉帶著欣慰的笑容在醒悟過來哭成一朵淚花的阿順那懷中逝去……劇終」陳法羅寥寥數語,卻在眾人眼前勾勒出一副動人的結局場景,讓整部戲的感染力頓時大不相同!

    在場的林徽因、袁昌英、和施可兒三個女人更是被陳法羅設計的煽情的結局感動的淚流滿面!梁啟超也微微點頭,心道這個陳法羅……真是妖孽無比……都不知道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東西,看來要好好結交一下,新月社需要這樣的人才,中國文化屆需要這樣的人才!

    陳法羅見場內局勢已經被自己逆轉,起碼這三個女人被自己設計的悲劇性結局給忽悠得都掉了眼淚,知道事情已經回到了自己掌控的走向中,這廝笑著道,

    「新月社是一個文藝團體也是一個文學研討團體,我以為新月社要展現的不應該只是大家對泰戈爾這個英文詩劇的閱讀理解和表演能力,新月社應該展現出自己對文學藝術的探索和研究,對人性的探索和研究,要把中國傳統文化和南亞次大陸文化,以及英文這個歐美的語言文學三者糅合在一起,《齊德拉》這個劇目不是不可以演,但劇本應該改編和寫的更好,我們要讓泰戈爾老先生知道,中華大地的文學藝術修養和對英語的理解運用能力,是有自己的獨到之處的,如果我們只是依樣畫葫蘆,我覺得演的再好,也不過是故步自封拾人牙慧,要繼承更要發展,像徐志摩改的這麼劇本,依我看根本不值得各位費心去排去演!」

    話音未落,導演張彭春和演村民的丁西林先跳出來齊聲贊同,張彭春握著陳法羅的手道,

    「還是你說的一席話撥雲見日,我說這戲排下來總覺得缺了什麼什麼,今天你一說我明白了,缺感染力,缺原創性!缺個有靈魂的男主角!你看劇本裡這個阿順那跟志摩自己有什麼兩樣?以貌取人見色心喜喜新厭舊對愛好不忠誠才一年就厭倦了!這戲得改!得大改!最起碼結局得改成你說的那個悲劇性的結局!我看也別找別人了,陳法羅你來重新寫個劇本吧!反正泰戈爾得四月底才來呢!時間綽綽有餘!」

    這邊丁西林也嚷嚷,「導演說的對,我們這一幫老老少少算起來也是北京文化界有點影響力的了,新月社和大家的名聲不能毀在這個半瓶子晃蕩的劇本上,還是重新寫一個!這事我可是第一個支持啊!新劇本我可是申請演男主角啊!讓徐志摩來演村民!」

    梁啟超和蔣方震面面相覷,梁啟超歎了口氣,問林徽因道,

    「徽因,其實大家都知道,志摩這個戲……是為你選的……你怎麼看?」梁啟超沒說出來的是,林徽因現在的未婚夫可是梁思成,但徐志摩死纏爛打始終不肯放棄,林徽因也左右為難不知道如何選擇才好,梁思成倒是沒心沒肺的沒把徐志摩放在眼裡,這台戲甚至泰戈爾訪華,差不多就是徐志摩為追求林徽因所做的最後努力,成敗尚未可知,如果現在要放棄徐志摩的劇本找人另寫……這事情牽扯可小不了,就看林徽因自己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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