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公主號於次日午後在天津塘沽碼頭靠岸,Pott校長夫婦和陳法羅一行三人在塘沽火車站換乘火車,沿著京山線行使了三個多小時,於傍晚前抵達北京車站,顧維鈞夫婦親自到車站迎接,一個是中國名氣最大的私立大學校長老師,一個是畢業於聖約翰的外交界奇才現任政府外交總長,相見時的氣氛熱鬧而隆重。
1888年出生的顧維鈞時年36歲,位列民國三大美男子之一,其他兩位則是後來鼎鼎大名的汪精衛和梅蘭芳,而顧維鈞因為在5年前巴黎和會上代表中國拒簽對德合約,代表中國人第一次在列強的壓迫下說不而名聲大噪。
陳法羅的聖約翰學長,現任政府外交總長顧維鈞看上去中等身材,皮帽子下梳著流行的背頭,圓臉,小眼,卻眉目如畫,豐腴清朗,身邊陪著他來接站的是顧維鈞的第三任夫人黃蕙蘭,黃蕙蘭身材高挑,打扮摩登入時,渾身豪華皮草,散發出少婦雍容華貴氣質芬芳的風采,出生於爪哇的黃蕙蘭是南洋糖業巨商獨女,身家據說超過500萬英鎊。
Pott校長和顧維鈞夫婦看起來相當熟悉,幾句寒暄過後黃夫人就已經Pott夫人親密的手挽起手自顧在一邊竊竊私語,兩個女人嘰嘰喳喳用英語溝通相當順暢,Pott校長則笑著把陳法羅介紹給顧維鈞:
「少川,這就是聖約翰一年級學生陳法羅,短跑天才,陳,這是你的聖約翰學長顧總長,外交大師!我們這次來京期間就住他府上,什麼時候政府決定組隊參加本屆奧運什麼時候我們走,要不然就吃大戶到底了!」Pott校長說的很一本正經!
「後學晚輩陳法羅拜見顧學長」陳法羅雙腿一併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看起來很莊重,「學長5年前在巴黎和會上的吶喊讓國人和鴻漸振奮不已!」
「哪裡哪裡,好說好說!」顧維鈞倒也沒有總長的架子,眼前這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學弟看上去雖然略顯青澀,但一眼望過去卻給人一種很沉穩的踏實感,身體看上去修長而內斂,是塊搞運動的材料,起碼現在自己和Pott夫婦都穿著大衣帶著帽子圍著圍脖裹的嚴嚴實實的。
而眼前的這個學弟卻光著腦袋頭髮根根豎起,身上的中山裝雖然剪裁合體貼身卻明顯只是單衣,春節剛過北京的氣溫此刻還在零下哈氣成冰,這陳法羅居然毫不怕冷,並且並沒有凍的耳朵鼻子通紅流鼻涕的狼狽樣,看來校長所述陳某人能跑進11秒恐非玩笑,顧維鈞心裡很有點期待!
一行人坐著汽車回到座落於鐵獅子胡同5號的顧維鈞私宅,說起來京城鐵獅子胡同可稱得上北京第一胡同,1912年袁世凱在鐵獅子胡同3號院的臨時大總統府就任大總統,1919年段祺瑞在這裡就任總理,如果歷史不改變,到下半年總理府會被改成段祺瑞執政府,再過一年孫大炮會在顧宅去世,土匪大帥張宗昌會佔有2號院,過兩年這裡會爆發三、一八慘案,魯迅《紀念劉和珍君》中的學生領袖們會在這裡血染胡同……
要說5號院的顧宅規模比3號院的總理府可要小的很多,但比北京城其他三進、四進院落的四合院則又大出很多,顧宅位於鐵獅子胡同的西段路北,坐北朝南,是一座由東、西3進院落組成的宅院,建築面積1500平方米。街門面南,是面闊三間的府門,府門兩側各有1間倒座南房,是警衛室和傳達室。西院的一進院有正房5間,東、西廂房各5間;二進院有正房5間,東耳房3間,西廂房5間,東廂房1間。東院有南房3間,東房5間,北部為花園,花園內有假山、亭軒等建築;宅院四周有迴廊環繞。
一行人回到顧宅的時候天色已晚,Pott夫婦和陳法羅被安排在東院入住,傢俱裝飾俱都豪華不菲,等眾人稍許歇息,主人便在西院第二進院落的主廳裡擺宴給校長夫婦和陳法羅接風,菜式依然是西式大餐,顧宅的廚子據說是顧夫人重金從法國請來的大廚,一眾菜式做的相當地道,論水準絕不輸於POtt校長家的英國廚子,但因為校長夫人曾親自下廚,陳法羅也不知道當初哪些菜式是艾米麗親手烹製,所以席間當坐在對面的顧夫人蕙蘭似乎不經意間笑著問起:
「陳同學,你覺得師母家廚子做的菜式好,還是我們家的西餐地道?」
陳法羅差點被一口紅酒嗆到,一般在家裡設宴,菜式好壞不要緊,萬一得罪女主人可是很要緊,面對著眼前兩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少婦期待和緊張的目光,陳法羅用餐巾抹了下嘴角嗆出來的酒漬,先是為自己的嗆酒表示歉意,接著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情道:
「校長、總長,兩位夫人,恕學生冒昧,本來我覺得家鄉的蝦仁炸鍋巴酸甜香脆可算的上天下美味,但一周前在校長家吃了平生第一次西餐,當時覺得校長夫人家巧克力布丁像香濃可口非常誘人,吃起來讓人欲罷不能,正遺憾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到校長家再次品嚐到如此美味,可沒想到今天剛到北京,卻又嘗到了顧學長家的美味。
說起來,我對這一道肉骨茶有特別的好感,排骨香氣撲鼻嫩而不爛,香菇鮮美肥嫩,湯汁甘美豐腴,當得上天下美味!和巧克力布丁雖然一個濃湯,一個甜點,但在西餐桌上,春蘭秋菊,各有芬芳!」陳法羅娓娓道來一通胡謅,卻也聽得兩位夫人霞飛雙頰神采飛揚。至少誰都沒輸不是嘛!
沉寂了許久的小惡魔終於找到表現的機會,蹦出來嚷:
左右逢源,大灌迷湯,再多美食,不如姑娘!
小天使則在背後露了半個臉喊:
「不知生活真地需要手段還是生活就該苦幹」
「反正事情已經重新開始就不能夠怕亂……」
用完晚餐時間已經過了八點,顧夫人陪著Pott夫人回去收拾房間去了,顧維鈞則引著Pott校長和陳法羅來到了書房坐定,傭人奉上茶來後退下。
「少川,你覺得說動政府派團參加本屆巴黎奧運的成數有幾分?」Pott校長忍不住開口問道。
「校長,陳學弟橫空出世,如弟子在回電中所說,陳學弟如能代表中華健兒在奧運賽場上取得佳績,則乃我國人之幸,聖約翰之幸,校長之幸」顧維鈞喝了口茶笑著答道,眉間卻掩蓋不住透出一絲憂色。
「陳法羅的能力毋庸置疑,我敢保證,只要有足夠的後勤保障,能讓陳法羅順利出現在巴黎奧運賽場上,一定能夠載譽而歸,不說金牌,銅牌還是很有希望的,今年世界田徑100米最好的成績也不過10。6秒,來京之前陳法羅頂風能跑到10。8秒。如果無風情況下衝10。7甚至10。6都有可能」Pott信誓旦旦一臉躊躇滿志。
「校長所言,弟子當然信得過,但今日之中國,政壇亂象環生,總統和內閣走馬燈一樣的更迭,民國才僅僅13年,內閣卻已經是第三十五屆了,就這短短三四年,我這都已經是在第三個內閣裡當外交總長,儒堂也當了兩屆內閣的外交總長。
時局變化莫測,北方直奉大戰一觸即發,南方孫文整天嚷嚷著北伐,背後是列強虎視眈眈,眼看國將不國,曹大總統賄選上台,落人口實,本屆政府能維持多久也是個未知數,在這個時刻組團參加奧運,政府壓根沒想過!」在老師面前顧維鈞也沒什麼顧忌,心中的苦惱傾述而出,書房的氣氛一時有點凝重。
「不是還有儒堂麼?他一手籌劃組建了遠東體協和遠東運動會,還是遠東地區第二個國際奧委會委員,這些年又一直在政府裡當外長辦外交,今年以來不遺餘力的籌備中華體育總會,他總該全力以赴吧」Pott校長有點沉不住氣。
「儒堂當然會全力以赴,一來他愛好體育,一貫癡迷於推進中國體育運動的發展,而來他一心籌劃中的中華體育總會正可以借奧運佳績來予以推動和擴大影響」顧維鈞忙道,「只是校長您也知道,現在南北對峙,儒堂一直以來是南方出身的代表,所以在北方政府裡儒堂總受排擠和打壓,他現在說話也不十分好使。」
「儒堂還沒回來麼?上次你電報裡說他三日後回京,算算我們路上來京花了三天,這一兩天他也該回到京城了吧?」Pott校長急著問。剛才在用餐時大家多都只聊家常並不多提及時政與公事。
「昨日收到儒堂的電報,他和蘇俄大使加拉罕還會在天津耽擱一兩天,估計明後日即可到京」顧維鈞點點頭道,「校長不必太過憂慮,弟子和儒堂總要全力以赴的」說著看了看一直若有所思沒有說話的陳法羅,笑著道:「陳學弟相比不會讓校長失望的!」
見路上一路舟車勞頓,Pott校長也精神有點不濟,而顧維鈞則心事重重,陳法羅便安慰道:「校長和學長只管放心,陳某不敢說能拿奧運金牌,但只要能去巴黎參賽,進決賽拿個前三不成問題,今日天色不早,校長一路舟車勞頓,不若先回房安歇,別讓師母久等,來日從長計議不遲」
顧維鈞點點頭,覺得這個學弟倒也懂得察言觀色,便起身親自送Pott校長回房安歇,陳某人自然跟著,其實即使沒人帶路,陳某人閉著眼睛這黑燈瞎火的迴廊千轉百折下自顧自摸回客房也不在話下,剛才來的時候陳法羅細心留意路徑,迴廊幾個拐彎幾個門出口在哪門上什麼形制的鎖,上坡多遠下坡多深花園在哪圍牆多高瞭然於胸,路過池塘時陳某人甚至還曾悄悄踢了個石子到水裡根據濺起的水花來判斷水深幾許。
顧維鈞給陳法羅安排的房間是在東院的南屋,距離校長夫婦住的東屋一個拐彎過去並不遠,校長回屋後,在門廊下顧維鈞笑著對領著貼身丫鬟的顧夫人從屋裡出來的顧夫人道,「你先回屋吧,我等等就來」
顧夫人看了顧維鈞一眼,知道他有事要跟陳法羅單獨說,便笑著,道:
「可別又太晚了!」一邊又好奇看了陳法羅一眼,點點頭沒說啥,由丫鬟打著燈籠引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