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又到了,她隨著那隨處可見的櫻花中一點一點浸染在我們的視線裡。
院子裡的八重櫻正好到了花期,簌簌而落,把我的院子鋪成了一大片粉色的毯子,很是漂亮。
我喜歡在敞開的窗戶邊邊看櫻花邊做簡單的瑜伽。
「夫人……有訪客說是尋你的。」這天,蜜蟲忽然進來打斷了我的瑜伽練習,「您說要不要見呢……我們晴明大人此刻不在府中呢。」
「來人是男是女?」我順手抓過外裳和唐衣,隨意的套在身上,「估計也不會有人如此無聊,特地到這裡沒事找事……那麼,請進來吧。」蜜蟲乖巧地應了聲是,然後就出去了。
「別來無恙啊,」來人一襲藍色菊紋籐壺束,掩映的面紗下秀美的容顏隱約可見,語氣婉轉動聽,她出現的在我意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希望我不會打擾到你。」
我高興地上前挽住了她,「齊子姐姐,你怎麼來了?前幾日不是還在通信麼……這是如何來的?」不得不讚歎她真是兵貴神速。齊子笑得勉強,一開始完全沒有搭話的意思,「呵呵……這不是想你了麼。十六夜,你說我究竟該怎麼辦好?」
「該怎麼辦怎麼辦。」我撇嘴,「你皇兄他如今不過只有一個女兒,你若是能為他誕下東宮太子,那豈不是好事?他對你應當不會很絕情吧……怎麼說都是兄妹啊。」
「他打算為我賜婚啊。」齊子咬唇,眼底隱約有淚光浮現,「他怎麼可以如此對我……他明明很清楚齊子我只愛他一人,他這樣究竟算什麼?一夜夫妻百日恩,他難道就沒有心麼!」我遞給她一條手帕,拉著她走進了我的房間,「待命就好,最好別打擾我們。」蜜蟲她們點點頭。
房間裡,一開始,兩人相對無言。
「我可不理這麼多,」齊子眼中滿是偏執,「反正這個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來,這畢竟是我的血肉,我哪裡捨得丟棄啊。若是他逼我,那大不了我離開就是了……哼!」
「你能去哪兒?」我歎了口氣,「這天下都是他的。雖然如今皇權有旁落的嫌疑,但他畢竟是名正言順的帝王,不是嗎?」
「天無絕人之路,」齊子微微一笑,「十六夜,我是在宮司大人的幫助下離開伊勢來找你的。一開始險些去了賀茂府,忽然記起你如今已是新嫁娘,成了位夫人了……大人待你可好?」
「還行啊。」我隨口答道,又喚進了蜜蟲,「我說蜜蟲啊……給我準備一間上好的客房吧。」
「遵命,夫人。」門外待令的蜜蟲盈盈一笑,甜甜地應了。
「那你要怎麼撫養這孩子?」我雲淡風輕的詢問,既沒支持也沒反對。說實話,平安時代的貴族女性極其不自由,幾乎終生都待在簾後,平均壽命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齊子身為公主,自然更受約束,我還真不能肯定她能不能看著自己孩子長大成人。
「哪怕傾盡所有,也在所不惜。」齊子咬咬牙,「若是不行,大不了扮成游女換取生活的費用唄……我自幼隨母親學習器樂舞蹈,難不倒我。」
「那你怎麼對孩子解釋他的父親?」我又多了個擔憂,記得現代有研究說近親孕育的孩子似乎很多都不正常耶……齊子是不是太冒險了?
「就說,在他出生之前,他父親就去世了。」齊子沒有猶豫,「孩子沒有父親,我也能很好的照顧他。」
「那麼他肯定會搜尋齊子你的下落,宮司大人他們豈不是會被——」我皺眉,「這樣,是不是不大好?」
「我是侍奉日照大神的齋王,要是失蹤了解釋不是很容易嗎?」齊子一笑,「十六夜,如今只有你可以幫我了……就讓我留到,孩子誕生吧。」
我欣然應允。
至於這裡的正牌主人嘛,我才不理他答不答應咧。他答應的話還好,要不答應嘛,嘿嘿……那我就軟硬兼施囉,到時不怕他不答應我……哦呵呵。
最後,迫於我的淫威,某個可憐的人答應了這個看似麻煩無比的『請求』。
對於御妹有計劃的失蹤一事,朱雀天皇自然焦急萬分,但是『齋王失蹤是去侍奉女神』這一說讓他無言以對,而他的得力助手我的父親兄長以及我現今的夫君大人,都很可惜的幫不上什麼忙……好吧,我承認我動了些手腳。但對於負心漢,我想,就不必介意那麼多了吧?
「十六夜,」這天,晴明夜觀星象之後,顯然是非常鬱悶,「天有異象,最近當心。尤其是留在府裡的齋院殿下,她如今已有三個月身孕……千萬要小心。」
「哦,能怎麼樣啊?該不會是不利於她的吧?」天皇的妃子不都死光光了麼,誰會那麼有聊找齊子麻煩,「難不成是那男人?」
「你又怎麼能夠認定,他對齋院無意?」晴明搖頭,粲然一笑,笑的魅惑十足,「事情不能夠只看表面。這事與她沒什麼關係,但是小心還是很重要的。」
「哦。」與齊子無關?那要麼是與你有關,要麼是我囉?
「你去陪她吧,剛好我很多事要忙。」他攤開脅息上的卷軸看了起來,「讓她們不必打擾我了。」
我起身離開,順帶掩好房門。
丹波國大江山。著名的鬼之聖地。
「主公,吳葉來了。」著一身楓葉式樣十二單衣的女子裊裊而來,「不知主公召喚妾身有何吩咐?」
赤髮紅衣的年輕男子一笑,看了一眼身側的下屬,「茨木,帶那個孩子過來吧。」綠衣的茨木童子一言不發,聽命的往殿外走去,不多時,領進一個巫女打扮的年輕女子。
「她是筱原詩織,」酒吞童子微微一笑,「吳葉,你就與她合作吧……但是記住一點,我有底線。」紅葉鬼女吳葉姬眸子一沉,帶著覺察不出的淡淡不悅一施禮,玉手緊攥成拳,「妾身遵命。」
「去吧,」酒吞放軟了語氣,「吳葉啊,你可是我,最信任的女人,所以切記,不要讓我失望啊。」
「主公大可放心。」吳葉甜甜一笑,跟著目光森冷的巫女一同退下,「到時候主公您,可要好好獎賞妾身一番啊。」自從成為大江山中一員,又變成眾鬼之中最受鬼王寵幸的女人之一,她虎視眈眈的,不是鬼王的位置,而是——他身邊唯一的女人。眾妖鬼一聲『主母』,她可是朝思暮想了近百年了,只是鬼王對她雖好,但其他寵幸的女人,倒不是沒有,能得到他首肯的女人,沒有。如今一個憑空出現的人類女子,聽說讓她的鬼王日夜記掛,時刻不忘,用情不專的秉性徹底不見,這事她有所聽聞,但卻不怎麼信,她對自己的完美,很有自信。
「到時再說吧,吳葉。」鬼王挑眉,抿了一口血紅的酒漿。對這個女人的心思,他很明白,但他也知道,這女人是很識相的,從來都不會把自己逼近絕路。給自己留條後路,是她一貫的做法。
這樣聰明的女人,不多了。
「主公,不擔心她們會對那女子不利嗎?」見兩人身影消失不見,茨木這才輕聲詢問。
「會又如何。」鬼王的臉上絲毫不見擔憂,「你以為,安倍晴明那傢伙,是白癡麼?別人我不敢說,但他既然答應了他的師父,他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出事而不搭救。而且,他真敢承認,對她,他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嗎?」說到這裡,鬼王眼底閃過一絲陰霾與濃濃的不悅。
如果不是這樣,他們應該,關係是可以改善的吧?
「主公,那個女子,究竟有什麼好?」茨木對那女子的身份有些憂慮,「再說,她似乎不是普通人類啊。」
「她有什麼好?」鬼王聳聳肩,「這個問題別問我,我答不了你。她是什麼,又有什麼關係。」
「……」看著自家主人,茨木無言以對。
「就是她了。」浮在半空,詩織指了指倚於廊柱的女子,「賀茂十六夜。」
「確實很美。」吳葉瞇起眼睛,「她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居然會有『第一美人』之譽,人類那是什麼眼光啊,喂,你在看什麼?」
詩織偏頭,微微一笑,「模仿她……等到除去她,我就能夠代替她,留在大人身邊了吧……要怎麼樣,才能夠名正言順除去她呢?誒……那不是齋王姬麼?」看著忽然出現的素衣女人,她譏諷的一笑。
「齋王?」吳葉皺眉,甚是不解。詩織一笑,「那是個很不要臉的女人,當今天皇的親妹妹,她肚子裡面,似乎懷的是她哥哥的孩子……她是個愚不可及自以為善良的女人。」
「天皇?」吳葉一撇嘴,「我討厭……那麼,不如先殺了她好了。看她,跟那女人關係不錯,而且她死了,那女人不好解釋了吧……懷有身孕的公主下落不明,竟然是死在了知己家中……唔,蠻有趣的。」
「的確。」詩織冷笑。如今,我一定要從她的身邊,搶回晴明大人,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一定是威逼大人與她成婚的吧……最先認識他的人跟最愛他的人,都應該是我!
吳葉一揮衣袖,一道紅光悄悄鑽入素衣女子的身體,「便宜你了……我的蠱咒。」
「這樣就行?」詩織皺眉,「那她怎麼死的了?」
「你不知道我這玩意的厲害,」說到這個,吳葉很是驕傲,「七天便可殺人於無形……」「咱們再去幹點別的事情好了。我們先走吧,吳葉。」詩織語畢,兩人頓時消失不見了。
而安倍家一干式神,似乎一點都沒有發現兩女的來去蹤跡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