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
「嗯。」
「你剛剛是說，你把齊子的事情，通通告訴了天皇？」
「嗯。」
「不是吧，你怎麼可以這樣！」
「她中了詛咒。」
「怎麼可能？她明明都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絕無虛假。那男人說不逼她出嫁了，但是想見她一面……你去告訴她吧。」
聞言，我立馬華麗麗的暈倒。
「她若是不情願，天皇又能夠如何？」檜扇輕晃，恰好掩住完美的笑容，「放心吧，告訴她就可以了。」
「你還真八啊。」我咬牙，「她還不得氣死！」
吱呀一聲，門開了。
進來的居然是齊子，她一定是聽見了我們的對話吧。但她臉上沒有絲毫責怪與驚惶，笑容是一貫的純淨美好，「別說了啦，十六夜。沒關係的，其實我昨晚收到了宮司大人的式信，上面也是這麼說的。我想，還是與他見一面的好。」
「可是……」男人心就像海底針，齊子會不會羊入虎口那什麼的啊？「悠姬。」晴明制止了我，隨即喚出一個伶俐可愛的白衣女童，「就有勞你，送齋院姬回宮吧。」
「那晴明哥哥，」那女童一笑，「你可別忘記我的酬勞哦。」晴明點點頭，她便拉著齊子飛快離開了。看起來柔弱，但似乎很有力氣呢，這孩子又是何時收服的？
「先別管其他了，」晴明的聲音飄來，「齋院的詛咒，我至今沒弄清楚來歷……這次有些麻煩了呢。」
「你肯定可以的啦。」對他的擔憂，確實，我有些不屑一顧，「別發表你們土御門的人心惟危了，行不？古籍裡頭沒有線索，你可以找父親嘛。」
「對了，過幾天我帶你回去小住幾日吧。」剛好想起師兄的話，他笑道，「再不帶你回去，我可就慘了。」
「好啊，好久沒見了呢。」我眼睛一亮，「記得替我問好哦……我可是很孝順的女兒吶。」
「好吧，你是。」無奈的一笑，「我走了，你自己當心。」
「我會的啦，放心吧。」我想了想，「那我可不可以去宮裡？」有些不放心齊子呢。
「隨你。」利落的轉身伴隨著說話聲音，「那麼，她會很高興的吧。」
「呵呵。」吳葉的身影出現在土御門上空，「走了個礙事的，真好。」看著牛車在戾橋的前行影子，她一笑，化作青煙藏身於一片落葉，恰好落在門前的那輛牛車裡。
「早點回來喲，夫人。」蜜蟲送我上了車，一笑。
「好好看家吧，拜託了。」牛車緩緩前行，我忽然看見一片葉子，它就落在我身邊。
一股說不出的感受湧現，似乎，這葉子，有些不對勁。
「一片葉子而已……」我自我催眠著，「你又抽啥風啊？」雖然，每次不詳預感，十有八九都是正確的。
我隨手一扔，開始閉目養神。
「夫人……到了。」式神的話幽幽傳入我的耳朵，「夫人！」
我睜開朦朧的眼睛，慢悠悠下了車。
「姬君。」來往的女房與武士見我一身華衣，紛紛笑臉相迎，禮儀無缺。他們的確不清楚，我與晴明之間的事情呢……唉。我真是可憐啊。
我一一還禮，跟著一位前來迎接我的女房去了後涼殿。
「姬君，請進吧。」跪坐地上的女房對我笑道，「今上有吩咐，說您不必通傳，直接覲見便可。」
「多謝告知。」我笑的溫柔，實則快要抓狂。啊啊啊……又是噩夢重現啊，我憎恨禮節一輩子！
「呵呵。」她也是文雅的掩面而笑，目送我進去了。
進了後涼殿，只見天皇和齊子相對而跪，殿堂內安靜無話。
「姬君，齊子承蒙您照顧了。」天皇似乎憔悴了很多，「以往我對您有些誤解，實在是非常抱歉。」
「已經過去了，您不必介懷。」我也答得很斯文，「今次還望您原諒我的無禮……不要怪罪齋王殿下。」
「不關她事，」齊子赫然出聲，「還請皇兄治臣妹之罪，但不要傷及他人。錯全在齊子。」
「朕何嘗無錯。」天皇歎了口氣，「朕不會逼你出嫁，但是齊子，你一個未婚女子，又位列皇族，生下這孩子又能夠如何？你難道要讓他受盡唾棄謾罵嗎？」
「齊子齋王已經侍奉女神去了啊，不是麼？」齊子低下頭，「我會帶他遠離平安京，皇兄不必操心。」
「 這孩子不也是朕的血脈麼？如何能夠不操心？」天皇搖搖頭。說句實話，我真的不喜歡這男人，還有他的腔調……唉。
「這是齊子一廂情願的結果，與您無關吧。」齊子抬起頭，笑得勉強。反正大和的平安時代以來，以往那些兄妹之類亂倫的婚事便已經明文作罷了……何況，她根本沒打算給自己的愛人找麻煩。
「朕不是此意。」天皇揉揉太陽穴，「齊子啊，我親愛的妹妹，雖然沒明說，但是我對你的愛，毋庸質疑。我已經厭倦了這枯燥的宮廷，我決心讓位給成明，我們，就離開這裡吧。」
聞言，齊子一愣。我大吃了一驚。齊子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她張了張嘴巴，卻什麼也沒說。
「我之所以寵愛熙子，是因為在她身邊，我可以暫時過的平靜些；對你，我真的是很抱歉，在得到了你以後，我對你便是若即若離，因為我知道我不可以沉淪……齊子，我很想把你許配他人，但又捨不得你離開，是不是很自私？」天皇看著地上，語氣很是沉重，「那天你來了式信，我那時剛好收到前朝太政大臣之孫於你的求婚……我終於決定，放開你。我知道他會對你很好……於是我便徵詢你的建議，不料看了你的來信，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你說，你懷孕了。」
「皇兄……」齊子淚如雨下，「你是說，願意放下皇位，與我長相廝守嗎？」
「不錯。」天皇點點頭，目光堅定，「齊子，我不會，放開你了。」
齊子笑了，但隨即，她忽然捂著肚子縮成了一團，額際的冷汗密密麻麻佈滿了額頭，見這一幕，天皇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齊子，只見他懷裡的齊子慢慢睜開眼，一笑動人，「好啦，沒事的啦……別擔心。」
我看著齊子。她剛剛的臉色分明蒼白的不似人樣，手緊緊攥著，以及剛剛的痛苦姿態……絕對是裝不出來的。天皇顯然也做此想，明白齊子是為了避免他太過焦慮，他沒有猶豫，立刻讓人傳御醫過來。
但是，一片死寂。
一個妖媚的女人憑空出現了，她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瓶子，笑容可掬，「呵呵……看起來確實疼得很厲害呢……我說天皇啊，如果我肯給你解咒的藥，但要你放棄她們其中一個，你放棄什麼呢？」
「是你幹的！」天皇咬牙，「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害她！」
「你沒搞清楚狀況吧……」那女人一笑，「回答我！」
「那我肯定要她活著！」天皇答得不假思索，看著懷中女子冷汗連連、面無血色的卻又硬撐的樣子，他心疼無比，「求求您……放過她吧……她肚子裡還有孩子呢！求你了……您就算是要朕性命，朕也甘願！」
「哈哈哈哈……」那紅衣女人仰天長笑，「果然纏綿啊！要怪，就怪你身邊的那個賀茂十六夜吧……害死你妻兒的，是她！」
我跪了下來，「不管我們什麼恩怨，你也不應該拿她來做威脅……只要你放過她，你要我怎樣都可以！哪怕要我死，也行！」女人冷冷一笑，「好啊，那你死吧……我可以解咒，那麼，請你自殺吧！三選一，怎麼樣，我鬼女吳葉很有情有義吧？」她扔下三樣東西，一是白綾，二是毒酒，三是刀片。
看著那邊齊子痛苦的樣子，我咬咬牙，拿起了那壺毒酒。齊子倉惶的想要起身勸阻，只是苦於全身乏力，語不成句，我一笑，這樣更好，沒人阻止了。
「齊子，記得告訴晴明，他答應我的千萬別忘記。還有父親和哥哥，幫我道歉……」我迅速交代完，「記住，燒成灰以後，全部撒到海裡哦……妖女，記得給她解藥。」我打開蓋子，深呼吸一口氣，一飲而盡。
「哈哈哈……」女人大笑，「不好意思，解藥，根本就沒有。賀茂十六夜，至少你不會寂寞了……你的知己她會陪你共赴黃泉……哈哈哈哈……」她看著那驚呆的天皇冷冷一笑，消失了。
齊子苦笑，臉色蒼白如紙，「就說了……沒必要的。十六夜，對不起啊；皇兄，好好活下去，忘記我，因為，我也會忘記……你……忘記……你。十六夜……如果有來世，我一定，做你，名正言順的姐姐。就以『月夜』為記……」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她失而復得的戀人淚落不止，看著這幕，我心一絞痛，喉間湧入腥甜……我抑制不住吐了出來，鮮紅的血一點點在地板上繪出美麗的梅花……
不一會兒，我只覺得眼前漸漸模糊，劇烈的痛楚越來越小，我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十六夜……」四週一片黑暗，我與一身單衣的姐姐相攜往前走著，只聽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那聲音焦急的不行，而且帶著滿滿的悔恨。
是誰？是誰？我一晃神，我身邊的姐姐忽然便無影無蹤了……驚得我連忙四處找尋……姐姐，你別走……別離開我啊。忽然遠遠傳來一道亮光……我分辨出，那個焦急的聲音便是從那傳來的。啊，是姐姐嗎？姐姐……等等我啊！
我連忙奮力跑過去，還有一米的時候忽然頓足——不。那不是姐姐，似乎，是晴明的聲音吧！
「十六夜……你答應我的……不可以離我而去……我求你了！」
「十六夜……」
我的心忽然被刺痛。對……我答應你的……不會離開。我鬼使神差往前邁了幾步，踏進了光圈，隨即又暈了過去。
不過，我感覺到了，有人正抱著我。
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溫暖懷抱以及……香味。
唇邊勾出一絲微笑，終於進入了安適放鬆的狀態……我回來了……但是，先讓我，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