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不敢與她四目相對,我把臉別向窗外。
窗外月色夢幻朦朧。
隔著水的那邊,有三三倆倆的情侶在樹蔭下、假山旁卿卿我我,竊竊私語。
更遠處,有遊人如織。
一切看上去,都那麼平和美好。
劉月在身邊拉我,搖晃著身子,道:「要不要聽嘛,要不要聽嘛?」
她忘了自己的年齡,她像一個小孩一樣對我撒嬌,她記不得她一直要我做她的弟弟。
我轉過身來,說:「姐,許下的心願說出來就不靈了,我送你回家。」
我沒有醉,我並不糊塗。我不是沒想到我這樣送她回去,她老公會不會誤會。我是料想她老公並不在家,如果她老公在家,她不會找我單獨和她過生日,她應該和他一起過才對。
她說:「我沒醉,我沒醉,我還能喝,你信不信?」
我不理她,我扶起她走出浪漫滿屋。
外面夜色正濃。
走出三峽廣場,我招下一輛出租車,扶著劉月一起坐進去,我卻忽然如夜色一般迷惘。
我送她回家,可她的家我從來沒去過,她也不曾對我提起她的家在哪裡。
好在她雖醉,卻沒真的迷失,還記得自己的歸宿,她給司機說了那個地方。
一路上,她把頭靠在我的肩上。
她臉頰灼熱,沒有怎麼和我說話,我知道經過三峽廣場時吹了冷風,她胃裡一定正洶湧得難受。
她的家就在小龍坎,離三峽廣場很近,我們很快就到了。
電梯公寓,八樓,很寬的房子,三室兩廳。
屋裡的擺設只有一個感覺,豪華。
凌眉打拼了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我們那住處已算得上中等偏上,但比起劉月的家來,也簡直是寒磣。
劉月坐在沙發上,表情很痛苦,手捂著胸口,彎腰向前,像是要吐的樣子。
我忙把垃圾桶遞到她身邊。
她乾嘔了幾下,卻沒吐出來,臉憋得通紅。
好一會兒,她喘了幾口氣,把背斜靠在沙發上,像是好了很多。
我起身,她以為我要走,忙伸手將我攥住:「弟,再陪姐一會兒,姐想……」
又乾嘔了幾下,還是沒能吐出來。
我看著她那難受的樣子,本來是打算去浴室裡接點熱水給她洗洗臉的,改便主意道:「家裡有葡萄糖嗎?我兌點開水給你喝,聽說可以解酒。」
她沒有放開我,她說:「我沒有醉,我沒醉,你看我像醉了嗎?」
她想笑,卻流出幾顆淚。
我還是掙脫她,我說:「姐,我不走,但你這樣我真的很難受,我去找找。」
她不再阻攔我。
我轉身去廚房。
我剛進廚房,就聽到她的手機鈴聲響了,好一會兒,她才接電話,醉言醉語的問:「誰?」
我聽不見那邊那個人的聲音。
她忽然很慌亂,道:「不!你不要上來,我不要見到你!」
很明顯這個人就在樓下。
「對,我這裡有人,有人,是的,是改之……」
這麼說來,這個人即使我不認識,他也認識我。
她還在電話裡說了些別的,似笑似哭,憤怒中又夾雜著哀求。
我覺得很不對,我轉身從廚房裡出來,通話已結束,手機還在她手裡,也不知道是對方掛斷的還是她。
她坐在那裡,一張臉失卻了先前欲吐不吐時憋得通紅的顏色,變得紙一樣蒼白。
一雙眼睛,更是直直的向前,痛苦癡呆,只有大顆大顆的淚無聲的流著。
我問:「誰?」
她沒回答我,但我想這個人應該就在樓下還沒走遠,我快步走向窗台,剛探出頭去,劉月就忽然從沙發上站起,踉蹌著撲向我,把我攥了回來。
她說:「你什麼都不要知道!你什麼都不要知道!」
我轉身向她。
她攥著我的手一鬆,似要跌倒。
我忙扶著她的腰肢。
我看到她的眼神比剛才接電話時的聲音還要驚慌。
我想起了那兩次在辦公樓裡聽到的腳步聲,雖然沒有理由,我卻無端的覺得怪異。
這是第三感覺。
我從不懷疑第三感覺的靈敏準確,就像梅艷相信宿命。
劉月一定遇上了麻煩,在她自己看來無法解決,更無法向外人道來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