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平頭踉踉蹌蹌的離席,到櫃檯那邊去對管事的壞笑著說了些什麼,摸了把那女人的下巴,又壞笑著踉踉蹌蹌走了回來。
他剛在林皓身邊坐下,就不知從哪來了幾個姑娘,一個個濃妝艷抹,性感暴露,一邊嘰嘰喳喳的大哥長大哥短的亂叫,一邊作嬌無力狀,拋著媚眼用她們的敏感部位往我們身上蹭。
林皓將最漂亮的兩個分給了我和他,其他人雖然腹否,臉上卻掛著笑,嘴裡更不敢說。
但就是最漂亮的,比起那晚我在霧都水藝給張哥找的那兩個,也稍遜風騷。
梅艷讓我曾經滄海,我哪裡看得上這裡的女人。
林皓一邊對他的那個女人上下齊手,一邊嚷道:「媽的,兄弟們,開包房,開包房,老子快受不了了!」
我卻對我的那個女人的挑逗無動於衷,甚至有點反感。
我慢慢站起身,我說:「耗子,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
林皓愣了愣,然後道:「好多年了,好多年了,好多年沒人叫過我耗子了!」
竟是說不出的激動和感慨。
其實,剛才在樓下的電話亭前,我已經這樣叫過他了,只是當時沒有醉酒,他身體裡的情感細胞還沒調動起來,他連記都不曾記得就給忘了。
這搞得我挻傷感挺愧疚的。怎麼也沒想到,林皓竟也有這麼重情重義的時候。
他道:「我也不留你了,你是正人君子,別跟著我們混,會玷污了你。我他媽也想做好人,可一步踏錯終生錯,再也回不了頭了!」
然後,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道:「改之,有什麼用得著的地方就打這個電話。」
我看都沒看就把那張卡片隨手揣到衣兜裡。
一個地痞流氓,竟然還學人家文化人搞什麼名片。
我想我永遠也不會打那個電話的,這種人情緒波動很大,好的時候可以叫你老子,壞的時候能撥你的皮抽你的筋。還是那句話,以後如果再不小心遇到了他,最好假裝沒看見,遠遠的避開。
我道:「我忘了帶名片。」
他彷彿沒聽見,也許是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摟在懷裡的銷魂肉體。他和他的那幫兄弟,搖搖晃晃的擁著讓他們迫不及待的女人,轉進過道,向那邊的包房去了。
走出酒樓,我才發現外面早已華燈初上。
一邊往家裡走,一邊暗想從前,我和葉秀的過往種種湧現腦海,揮之不去。
好多年了,我都幾乎把她忘了……
回到家裡的時候,我倒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我爛醉如泥,吐了很多,遍地都是。
凌眉沒有責怪,只是很心痛,她說:「改之,你要麼來我們公司,要麼換個工作吧,業務這行不適合你。」
她以為我是在外面應酬業務,不得已才醉得一塌糊塗的。
她根本不瞭解我。
我大怒:「別他媽管我!」
她不再說話,只是雙眼含淚,默默的替我寬衣解帶,拿熱帕子給我擦拭身子,然後扶我上床。
近段時間她改變了許多,她一直在將就我。但我知道都是因為她愧疚,她和李浪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我寧願她像以前一樣,高高在上,我也不要她這樣對我。
她越是這樣對我,我越是會想,她和李浪在床上會不會比我和梅艷更加乾柴烈火,更加燃燒猛烈。
我躺在床上恨恨的睡了。
半夜,我做了個夢。
我夢見了父親的怒吼,母親的哭泣,我熊熊燃燒的高中課本……
還有葉秀,依稀還是那個停了電燭影搖紅的夜晚,三中旁邊理髮室樓上的那間小屋,那間單人床,那張被單,被單上那一抹讓她驕傲讓她傷心讓她若有所失的玫瑰一樣鮮艷的紅……
我重重的關門衝下樓的時候,還是當初那個少年。
我以為我可以不再回頭,卻聽到身後有孤獨無助的呼喊,我還是忍不住猛地扭頭去看。
我看到滾滾泥沼,秀髮齊耳、清純美麗的葉秀置身其中,愈是掙扎愈是下陷。
那麼多人圍觀,卻沒人施救,都對她睜著豺狼一般猙獰的笑眼。
我欲向她撲過去,伸給她一隻手,卻被那些人嚴嚴的擋著,左衝右突,怎麼也鑽不過人牆,抵達不了她身邊。
更大的泥流向她湧來,轉眼就吞沒了她玉一般純潔的身軀……
我痛苦的驚呼:「葉秀!」
我從床上坐起。
清冷的月光從窗外映照進來,像一雙十年前的少女的溫柔的手,輕撫著我淚流滿面的臉。
凌眉也從床上坐了起來,把我緊緊的擁在懷裡,像白娘子保護許仙那樣保護我,輕輕的問:「改之,你做惡夢了?」
我沒有理她,不去關心她有沒有聽到我在夢裡叫葉秀的名字,她聽到了內心又是怎樣的滋味。
我汗涔涔的,四顧茫然,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若有所失。
第二天,我睡過了頭,很晚才醒來。不見凌眉,房間裡靜靜的,窗外有明亮得晃眼的陽光。
難得的好天氣,我卻並不開心,腦子裡還殘留著昨晚那個傷心絕望亦真亦幻的夢。
我把手伸向床頭櫃,凌眉給我新換的衣服,整整齊齊的疊放在上面。
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張紙條。
凌眉寫給我的紙條。
紙條上娟秀的字跡,濕濕的,像她的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