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得酒樓,林皓領著我走向靠窗的一張桌子,其時早有幾個人模鬼樣的人坐在那裡了。估計都是些和他醜味相投的人。和我們彷彿年紀,都老大不小了,還學十**歲的莽撞少年追趕潮流,把頭髮弄得怪怪的,染上些耀眼的顏色。
他們一見林皓就直呼老大,並向我打量。
林皓也果然把自己當了老大,很有架勢的坐了下去,向眾人看了一眼,問大家今天的業務如何?
幾個人都喜笑顏開,阿諛奉承,說,很好很好,稍有拂違的,我們只一提老大您的大名,便嚇得戰戰兢兢,再不敢不賣帳,所以一路所向披靡。
林皓很是沾沾自喜,得意了好一會兒,故作謙虛的道:「別提我了,什麼大名不大名的,都他媽做的是些刀口上添血,結仇惹怨的不恥勾當,說出來也不怕讓人笑話?」並拍拍我的肩,道,「沒看見嗎?我的老同學,文化人。」
接著便天花亂墜的很是吹噓了我一通,說什麼我上學時便才氣過人,聲名遠播,更讓他那時氣不過的是,我並不去招惹那些女生,可學校裡五朵金花全都對我芳心暗許,搞得他和別的男生對那些女生獻盡慇勤,卻也只落得個白忙活瞎折騰。現在名牌大學畢業,娶了個某某局長的女兒,更是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他那幫兄弟艷羨不已,個個立時對我刮目相看,又是歎息又是責怪,怎麼娘老子就給他們生了副五大三粗的身材和豬一樣的腦袋,不然也他媽多上幾年學,現在也可以搞個局長的千金來玩玩。然後又主動熱情的跟我套近乎,問我的岳父大人到底是哪位局長?
林皓不等我說話,就道:「媽的,想打我老同學的主意了,他可不是我們一路人,別拉他下水。」
那幫人便悻悻的笑道:「是的,是的,老大放心,我們沒那個意思。我們只是看到改之,就想到老大背後有人,以後做事我們可以更加放開手腳,得意得有點忘形罷了。」
林皓更加得意了。
我心裡有些酸酸的,林皓吹噓是吹噓了點,可他骨子裡一定以為我就算沒他說的那麼春風得意,也一定是過的上等人的生活。
我高二以前,確實很像個天才。參加數理化競賽拿過全省大獎,更寫得一手好文章,雖不專攻文學,長長短短的豆腐塊卻在全國各大報刊雜誌上滿天飛。老師和同學,沒有一個不毫不懷疑的以為,我將來就算超不過華羅庚,也會成為第二個徐志摩。
他哪裡知道,我後來竟連個最普通的大學都沒能考上!
不要說娶什麼局長的女兒,就連凌眉只不過一個公司的總經理,跟我睡了兩年,也遲遲不肯真正給我。以前是把婚期無限期的延後,最近更是和大學時的相好舊情復燃,背著我暗地裡纏綿!
為了不被林皓那幫兄弟看出來,給林皓留點面子,也給自己留點面子,我主動舉起杯,說:「來,大伙干!」
一時間豪氣干雲,杯盞交錯,很快,幾瓶酒下肚,個個喝得臉紅脖子粗。還在扯著喉嚨高叫:「服務員,酒!酒!」
在等酒那一會兒,林皓忽然問我:「改之,還記得葉秀嗎?」
我當然記得,她就是林皓所說的五朵金花中的第一朵。我曾和她看過山,玩過水,燭影裡並肩執手,月光下海誓山盟,甚至在我離開故鄉的那個傷心的夜裡,我還和她……
我看看林皓,他正拿醉眼望著我,神色出乎意料的悲傷凝重。
我忍不住問:「她怎麼了?」
他搖了搖頭,更加悲從心來,歎道:「哎,令人扼腕呀,好好的一朵花……」
服務生已過來,把酒一瓶瓶打開,放到桌上。
林皓忽然把一瓶酒遞到我手裡,道:「咱倆難得見一回面,別他媽搞得這麼傷感!喝!」
話一說完,就把自己面前的一瓶酒舉到嘴邊,也不用杯子,一仰頭便一乾而盡了。
我預感到了什麼,心裡忽然特別難過,也二話不說,仰起脖子,將那瓶酒一飲而盡。
他的那幫兄弟,大讚我書生意義,卻特別豪爽,很是相見恨晚,一個個直喊痛快,也跟著飲盡了各自瓶裡的酒。
除了林皓,有誰能約略知道我內心正怎樣的痛著?
這瓶酒下肚,大家真的醉了,我不善飲酒,醉得最厲害,雖然沒立時就吐,胃裡卻翻江倒海得格外難受。
林皓他們忽然啞然,一個個瞪著大堂裡穿來繞去的女服務生的屁股,眼睛賊亮,像是有火在裡面熊熊燃燒。
林皓一邊看女服務生一邊看我,瞇縫著醉眼問:「改之,你信不信,別看這些女人衣冠楚楚,不是貌似純潔,就是故作清高,只要你捨得花錢,她立馬就可以給你脫褲子?」
我笑。
笑紅塵的迷亂和無奈。
這些年我走南闖北,雖然自己沒親身躬受,但啥樣的女人沒見過?
然而林皓沒看懂我的笑,他沖旁邊那個碎平頭道:「去,去按排下,改之在清水裡呆得太久了,我們讓他開開眼界。」
碎平頭忙站起身道:「是,老大,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