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眼睫輕閃,婉柔灰白的臉上現出了一個小酒窩,笑涔涔的望望如沁,再望望床上的小女娃,她欣喜的走到了床前,纖瘦的手臂一把抱起了無憂,「真好看,像你娘呢,阿軒,這就是無憂吧。」如沁從前在挽心樓的屏風上見到過她的容顏,可是婉柔卻只除了如沁的名字外對如沁再沒有任何的瞭解了。
卻不想,她一語中的,一猜就一個准。
輕展軒點頭笑道,「柔兒,她正是無憂。」
低下頭,親親無憂的小臉,小女娃正撒著歡的對她笑著,那樣子分明就是喜歡,婉柔樂了,「如沁,無憂真是可愛,讓我抱一抱吧。」她愛憐的抱在懷裡,不住的逗著無憂笑著,眼角卻隱隱的閃出了淚花,如沁只得任她抱著,知她又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皓兒,她也不好說什麼。
其實她又何嘗不是難過呢,她的無邪也抱錯了呀。
親了又親,婉柔真的很喜歡無憂,「如沁,不是還有一個男娃嗎?他在哪裡?」
「哦,在青兒手上,她們走得慢,到現在還沒有到呢。」臉上一紅,如若不是輕展軒先抱著她與無憂一起來了,這一刻,說不定她也在路上呢。
「來了來了。」輕展軒瞟向窗外,及時的為如沁解了圍,「青兒與無邪也來了。」
如沁在心裡歎息著,無論無邪是誰的孩子,可是他從生下來就留在自己的身邊了,一天一天的把他帶大,那也就是自己的孩子一樣了。
「給王爺請安,給夫人請安……」青兒轉首再看到婉柔的時候,她怔住了,「給……」支吾著那麼一下才又說道,「給主子請安。」她聰明的沒有道出對婉柔的稱呼,輕展軒雖然還未對婉柔有過任何的封號,可是這飛軒堡上下誰人不知那挽心樓,又誰人不知婉柔呀。
這飛軒堡的人也更加知道,如沁之所有會被輕展軒擄來,那就是因為是他想要為了給婉柔報仇,所以才在如沁大婚的路上劫持了她,卻不曾想卻改變了如沁一生的命運,甚至還有他的命運。
「叫青兒是嗎?可真伶俐呢,沁姐姐身邊的人真是討喜,讓柔兒也喜歡呢。」兩個人差不多的年紀,她卻乖巧的稱呼如沁為姐姐。
莞爾一笑,伸手就欲要抱回無憂,「婉柔,你身子不好,無憂又調皮,還是由我來抱吧,待我安頓好了,明日就好好的診診你的病。」
「沁姐姐,你真好,姐姐說的果然不錯,她說我只要遇見了你,我的病一准就有起色了。」婉柔又是在無憂的小臉上親了又親,這才不捨的把孩子送到了如沁的手中。
接過來,輕吐了一口氣,不知為什麼,她不喜歡婉柔抱著她的無憂,一點也不喜歡。
李媽與周媽也到了,無邪正在李媽的手上,才一進了屋子裡,一下子見了這麼多的人,小傢伙好奇的四處張望著,那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只覺這屋子裡新鮮極了,一個個的人也都是他熟悉的面孔,可是當他的視線落在婉柔的面上時,無邪突然「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李媽立刻就漲紅了臉,雖然她還不知道婉柔的身份,可是見著婉柔的穿著李媽就知道婉柔也不是普通的人物,而如沁先前在逍遙王府裡的失勢她是看在眼裡的,無邪這樣子對著婉柔哭,李媽立刻就嚇傻了,「撲通」就跪倒在地上,「都是奴婢不好,沒有奶好小少爺,才讓小少爺餓著了,奴婢這就去餵飽他。」李媽倒是懂得變通,一下子就解了婉柔與如沁的尷尬。
西楚的民間一直流行著一種說法,小孩子見了生人如果一直哭,那麼那生人就會有災禍降臨,所以如沁也早就手足無措了,她生怕無邪的哭會在婉柔的心裡落下陰影,見了李媽如此說,便立刻揮一揮手,「快去吧,孩子也餓了,早就過了吃奶的時間了,周媽,無憂也交給你了。」
「是。」周媽規規矩矩的應了,再抱著無憂隨在李媽的身後一起離開了。
屋子裡頓時從剛剛的熱鬧轉為了冷清,三個人,三份心情,悄無聲息的讓空氣也凝結了一樣。
青兒出去倒茶了,這冷月軒雖然變了,可是必竟青兒在這裡也住得蠻久的,所以她早就當這裡是她的家一樣。
「坐吧。」如沁看著婉柔與輕展軒肩並肩的站在一起,真是般配,這一刻她真的好想出離這間屋子,可是這明明是她的屋子,而婉柔才是客人呢,不管怎麼樣,只要婉柔對她沒有芥蒂,那便好了。
其實如沁一直在慶幸,原以為婉柔見到自己會大哭大鬧一聲,可是沒有,婉柔一直帶給她的都是親切和溫暖,就彷彿自己是她的姐妹一樣,心裡的疙瘩也因著相見而慢慢解開了。
人,只有相處的久了,才能彼此瞭解,瞭解了也才會知道各自的好與壞,看來,她此番回來是對的選擇。
又坐了坐,隨意的聊了幾句,婉柔便推說身子乏了要告辭了,輕展軒自然是攜著婉柔一起離開了。
如沁送到了大門口,望著那一雙背影,婉柔正親密無間的靠在輕展軒的肩上……
搖搖頭,轉回屋子裡時,這才鬆了一口氣,幸好剛剛見到婉柔沒出什麼大的差錯。
她還想要從婉柔的身上悄悄查出那個在楓葉林裡出現的黑影到底是誰,他對婉柔顯然是關心倍至,而他似乎也知道無邪的下落……
有一些些的私心,其實再回飛軒堡她就宛如在刀尖上跳舞一樣的難,承受著輕展軒與婉柔在一起的事實,她卻不能有半點的不願,甚至還要努力的為婉柔醫病,雖然醫病是她的本份,可是當這一切與無邪聯繫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要醫病,卻明顯的讓她有了一種交易的味道,似乎她對婉柔只是一種義務的看診而無關乎道義了。
可是她的心在之晴告訴她婉柔病了的那一刻時,她一直是為著婉柔而憂慮的。
那黑影必是也憂慮於婉柔的病情吧,望著窗外在黃昏中漸漸暗去的月季花,她的心也在慢慢的打著結,輕輕的一個結,是她自己親手結的,她也會親手解開了這個結。
打了的結,是要時時刻刻告訴自己,這飛軒堡裡一直有一個黑影在監視著她的一切,遇到了他,那麼也便有了找到無邪的希望。
茶桌上,那喝殘了的茶猶在,空氣裡也還殘留著婉柔身上的氣息,那淡淡的草藥的味道飄到她的鼻端,婉柔的病果然難醫,其實那黑影真的是給她出了一個難題。
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真真是難為了她。
而輕展軒,當他隨著婉柔離去的那一刻如沁就知道,他在意婉柔的一切,婉柔的病才是他此刻心裡的最重,甚至重於了她的無邪。
只是為何,為何她回來時他又要以那般熱情的方式來歡迎她的歸來呢。
如若她猜的不錯,或許這個時候自己已成了飛軒堡裡茶餘飯後的一個話題了。
走了又回來了,她就是這般的沒用。
而婉柔的心裡,是不是也在獨自清算著這個話題呢。
女人的心,如果不妒,那便不是愛了。
只是一個妒字,可以害人,也可以把她消解於無形中,這些只但看一個人去如何的處置了。
如她,就只讓那個妒字隨風散去,有思有想,卻絕無害人之心。
望天,她無愧於人,只堂堂正正做人。
他走了,就消失在大門外,風過,是淡淡的她記憶中的他的背影,閃閃而過時,她才恍然驚覺,她居然忘記了一件事,山上小屋子裡的一些東西都還在那裡,她原本是想要請他派人去拿回來的,可是剛剛婉柔在,她居然就忘記了說了。
這一刻,追出去追到了婉柔那裡似乎就有些不妥了。
真是笨呀,雖然那些東西不值什麼,雖然他隨意的一聲令下,簇新的立刻就能送到冷月軒,可是那些舊物早已與她有了感情一樣,她捨不得丟下。
吃著飯,明明是山珍海味,可是飯卻也不香。
「夫人,多吃點吧,走了一天,那麼累了,你怎麼就吃那麼一點點。」青兒不依了,抱著無憂催著她,一眼也不眨的,彷彿只要她吃得少了,她就要跟她拚命一樣。
又一口飯送進口中,食不知味了,「夫人,你連續吃了五口飯了,卻一口菜也沒吃。」青兒的手伸到她的面前,晃了一晃似乎要收回她的心神一樣,「想什麼呢?」
如沁恍然回神,呼呼的吐著氣,剛剛她真的連續吃了五口飯而未吃一口菜嗎,閃閃眼,推開了青兒的手,筷子夾了一片青菜吃了起來,心這才又回到了她的心口,「青兒,吃過了飯,你去找一下甄統領,問一問冷月軒從前的那些小兔子哪裡去了,還有可否麻煩他派人去後山裡把咱們剩下的沒帶過來的東西都取回來。」
「好的。」青兒奇怪的看著如沁,今夜的如沁似乎有些怪,精神也有些不集中了一樣。
吃過了飯,安頓好了一切,就哄著無憂與無邪睡了,自然是李媽和周媽一人一個的守著兩個孩子睡了。
青兒出去了,那是如沁吩咐她去做的,真想念從前這院子裡的那些小兔子,一年了,也都長成大兔子了吧。
冷月軒雖然翻蓋一新,可還是冷月軒,這是飛軒堡裡最偏僻的一處所在,靜靜的夜裡連蟲鳴聲也隔外的響。
披了一件薄衫,如沁悄然走進了院子裡,這一刻她是自由的,輕展軒再沒有禁止她的進進出出了,這麼久之後的回歸,讓她只想要在飛軒堡裡到處走走,必竟她曾經在這裡住了那麼久的時間,對這一片宅院她說不上喜歡與懷念,但是卻有著一份特殊的她也說不清的情愫,因為,就是在這裡,輕展軒慢慢的轉變了對她的態度,也讓她從地獄般的冰冷裡漸漸的留住了陽光。
出了院子,一切還是她從前熟悉的景物,想起那滿園的葡萄,不是貪吃著那果鮮,而是喜歡身臨在葡萄架下的感覺,成串的葡萄靜靜的躺在月光裡,泛著晶瑩的光澤,彷彿說著情話般脈脈相言。
腳步不自覺的就向果園的方向而去,走了一半才想起來她甚至忘記給青兒留個字條了。
一笑,她回來了,必是會四處走走吧,必竟她也很久沒有回到飛軒堡了,這一些,或許青兒也能想得到,聰明如青兒最懂得她的心了。
什麼也不想,就只是讓自己靜靜的走在夜色中,也走向那飄滿果香的果園子裡。
不遠處的山色偶爾閃著幾點亮光,那是螢火蟲在飛旋。
終於到了,葡萄園、蘋果園,眼前的果實纍纍讓她想起了從前的一幕幕,似乎就是在那一夜他在葡萄架下吻了她,似乎就是在那一夜她以為他想要打掉她腹中的胎兒,於是,她誤會了他。
想起這些,歐陽永君又從腦海裡閃過,昨兒個他就去追著芸清去了,也不知追上了沒有,她說好會給他留著下山的記號的,可是她卻沒有留,這是她刻意的,因為她真的不想讓歐陽永君再與輕展軒糾纏在一起難分彼此了,無邪就像一個火球,隨時都有可能引燃怒火。
她不想,所以她什麼也沒有留下。
但是假如他一心要找到她,其實一切都是簡單的。
坐下來,彷彿就是那一日,她懷著腹中的胎兒,輕展軒陪著她走在果園子裡,那一夜,似乎就在昨天一樣是那麼清晰的送到她的眼前。
閃閃眼,卻又哪裡有著他的身影。
此一刻,他必是在挽心樓,他在守著婉柔,這是他應該做到的,婉柔為了他,為了他的孩子付出了多少其實自己比輕展軒還更清楚,因為,婉柔身上的病痛就證明了一切。
婉柔的病她明天會去診醫,真希望明天就可以發現那個在楓葉林裡出現的黑影到底是誰。
之晴,從她回來她還沒有遇見過之晴,昨天,之晴應該是回來了吧,有時間,她也要去會一會之晴了。
皎潔的月光映著葡萄上一片清輝,靜謐的氛圍在這秋色中只給人無限的遐想,其實,只有大自然才是最純樸無私的,它的美麗無分貴賤的送給了所有的人。
輕輕的闔上了眼眸,感覺著週遭的蟲鳴鳥叫,一切都是那麼的清晰入耳,這一刻她把自己完全的融入在這葡萄園中,彷彿她就是一粒葡萄一樣的自在。
露水偷偷的乘著月色打濕了她的裙角,微微的一個抖顫,這樣的秋夜,有些冷了。
沒有人找過來,青兒還沒有回來吧,她暗自竊喜,竊喜自己這一刻的寧靜。
可是冷意還是不住的襲來,斜靠在那葡萄架上,草木與葡萄的氣息充斥在鼻端,讓她貪婪的吮吸著那味道而不想離開。
一切,都是這般美好,甚至不輸於那漫山紅葉的楓葉林,倘若說那楓葉林是相思之地,那麼這葡萄架下就是情牽之處了……
驀的,她只覺身子一暖,一件長長的披風披在了她的肩上,葡萄的香氣遁去,隨之而來的是屬於男人的氣息,怎麼也不相信,一定又是如夢了吧,不會的,他必是還是婉柔的身邊,這樣的夜他怎麼捨得拋開一身是病的婉柔呢。
披風更緊的貼在身上,依稀是一隻大手正在她的頸下繫著那兩條絲帶,那麼真切的感覺讓她終於從夢的感覺中醒了過來。
「軒,是你嗎?」乍然睜開眼睛,明明知道是他,她卻還是不經意的問了出來,或許眼睛看到的也不是真,感覺到的也不是真,最真的就是他的聲音,他真實的氣息纏繞著她的……
絲帶繫妥在她的頸下,「這麼冷的夜,出來了,也不打個招呼,也不多穿些,青兒擔心的四處找你呢。」他柔聲說著,卻是把一個信息送給了她,那麼,是先有青兒找她,才有他尋來此處的了,突然間就有一些失落。
「哦,那我們回去吧,別讓青兒找得急了。」
「不必了,剛遇見你的時候,暗影就去稟報她了。」
她一怔,原來不止是他,還有暗影也出動了,都是悄無聲息的,她居然沒有感覺到,「只是想四處走走,快要到了這裡的時候才想起沒有給青兒留字條,原以為只是坐坐就回去的,只是這葡萄園真好,一坐下來就不想要走了。」
聽著她說話,他也自然的就坐在他身邊的草地上,「沁兒,你回來了真好,這園子裡也有了生氣了。」他不著邊際的說著,讓她恍惚中只覺有些怪。
「軒,婉柔睡了嗎?」他不該從婉柔身邊離開的,她才回到飛軒堡,他就離開了婉柔,婉柔那麼重的病,這讓婉柔情以何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