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領顯然得到三皇子的指示,大聲道:「你們東家只是跟我們走一趟,再有阻擋者,殺!」
「不行,東家,你不能去啊!」一個個漢子雖然質樸,卻不傻。蘇天瑟一擺手,「都給我回去!」她負手而立,面向他們,聲音緩慢而沉重道,「都回去吧,家裡面,都盼著你們的平安呢,這些人若想殺我,此刻我也不會站在這兒了,你們若還糾纏,怕是當真一個也活不了了。」
話說到此,那些漢子們才慢慢不捨地散去。天高雲淡,每個人告別的目光中都凝聚著悲壯與無奈的蒼涼。
「請吧?!」一匹空馬被牽了出來,面對馬匪首領暗含的威脅話語,蘇天瑟不發一言,身子輕逸的翻身上了馬。跟隨著他們而去時,蘇天瑟沒有再回頭望一眼。
莫識君與阮非泊二騎剛出堰河鎮南門,就碰到了正從南門入城的四輛糧車,上面正拉著已經不省人事的顧思犁等二十護衛。若不是莫識君在坐騎上居高臨下的眼尖,看到馬車內被褥底下,露出了一雙穿著明黃顏色宮廷護衛才有的兵靴的腳,也許就這樣擦身而過了。
攔下這幾輛車,莫識君二人下了馬,他審視著這四個駕車的漢子,疑惑問道:「敢問,被褥下是何人?」
周士還未開口,卻只見張猛竄上前,「莫東家?俺不是眼花吧,東家啊,您怎麼來了?!」張猛原來在糧鋪中偶爾看到過莫識君去巡視,所以對這位相貌出眾的東家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你們是糧鋪夥計?」莫識君和阮非泊一起急切的問道,生怕他否定了他們的答案。
「東家!」張猛趕緊把他二人拉過一邊,將事情的原委與他們簡明說了一遍,最後言道:「東家說了,要是顧公子這些人出了事,俺們字號麻煩就大了!」
「我看看!」莫識君一聽張猛說完這些人病倒的情況和症狀,立時就明白他們中了毒。一掀被子,他說道:「果然!他們中了散功粉。」
阮非泊沉聲說道:「這就難怪了,散功粉只對會功夫有內力的人起作用,小莫,現在看來,天瑟必然有難!」
那邊周士突然驚慌喊到,「不好了,顧公子又厲害了!」莫識君趕緊上前,從腰間荷包中取出一小粒丹藥,放入昏厥的顧思犁口中,左手從他喉嚨處一捏,顧思犁反射性地嚥了下去。他又從袋中倒出幾粒丹藥,交給周士後吩咐道:「將此藥磨成粉,分別給他們喝下去,路上別耽擱了,立即送回龍城,不消十日,他們自會好轉。」
「謝東家!」周士和張猛齊聲回道。
二人交待完後,趕緊不停歇的上馬奔虎牙道而去。只是還沒奔出多遠,就碰到往回趕的三三兩兩成群的漢子,一個個神情頹廢,飢寒交迫地已經不成樣子。
「你們可是錦瑟糧鋪的人?」阮非泊勒馬問道。
「正是!」這些人累的已經抬不起頭,只有一股意志力在支撐著麻木著往前走。
「你們東家呢?」莫識君與阮非泊面面相覷,齊聲問道,此時他們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天瑟必定是出事了。
「馬匪!」一個漢子終於撐不住,跪倒在地上痛哭起來,「東家,東家讓馬匪帶走了∼」
「往哪個方向去了!」阮非泊冷冷問道。
「南,往南∼!」一個漢子抬起了頭,突然雙眼放光,「莫東家,你是莫東家,救救蘇當家的啊!稻種都被馬匪搶了,他們非要東家跟他們走啊!」
阮非泊雙眉凝重的擰起,「小莫,事有蹊蹺!」
「嗯!」莫識君雙眼微瞇,「下毒?搶稻種,留天瑟!」他冷笑著,忽然眉宇間愁意散去,一絲狠戾的笑在他臉上綻開,「非泊,你不覺得很有意思麼?既然此人如此工於心計,巧設連簧,想必天瑟短時間內應該無礙!」
「如今地上有積雪,我們可以先順著馬蹄印找!」阮非泊說完一抖韁繩,已經奔出極遠,莫非泊氣結道:「死木頭,說走就走,連個招呼也不打!」
「哼!」阮非泊在前面飛奔,回頭衝他喊道,「小莫,誰先救出天瑟,她就是誰的!」
「休想!!」莫識君暗自咬牙,非泊這個木頭竟然想跟他耍賴,門兒也沒有!
二人向虎牙道深遠處奔去時,蘇天瑟卻在南境見到了前來迎她的龍檀君,那個生生逼死了辰祈的劊子手。他的坐騎就在兩國界碑旁,龍國與魯國,在此刻,對龍檀君來說,只有一步的距離,而他身後是密集而立的龍國軍隊。
「你恨他!?」蒙著面巾的龍辰敏終於忍不住暴露了自己的聲音,矗立在馬上,目光一直望向前面,他的瞳孔中倒映著糾結在龍國境內的大批軍隊。
「三皇子,你不也一樣恨麼?」蘇天瑟未看他,眼睛含著恨卻笑著面對一步步踱著馬蹄原地踏步的龍檀君。如果不是在近前,誰也不知道二人在如此肅穆的情況下,竟然在悄無聲息地交談著。
「蘇姑娘果然聰明,竟然讓李七調虎離山,原本是想解決了那些魯國護衛的,」龍辰敏的話中聽不出什麼感情,「我想弄明白一件事,我什麼地方讓你起了疑心?」
蘇天瑟冷笑著,低啞的聲音裡是過分的平靜:「一個討著飯,衣衫髒到如此地步的人,竟然會有一口潔白的牙齒,難道我不該起疑麼?」
「你何時起疑的?」龍辰敏突然覺得自己反而像入了圈套的人。
「我起疑時已經晚了。」蘇天瑟不會將實情告訴他,龍辰敏一現身時,她就已經知道他來的目的了。龍檀君一直是防著蘇天瑟的,他怎能不知道蘇天瑟的心機,就是害怕此次她運送稻種是個圈套,所以才利用三皇子來弄清這些馬車上裝的是否是真的稻種,二來眾人誰會防備一個癡人,所以龍辰敏伺機在飯菜中下了散功粉,毒倒了那些阻礙馬匪搶劫計劃施展的宮廷護衛,然後再帶著扮成馬匪的龍國士兵將稻種和自己一同擄來。最後再通過被放跑的那些夥計傳話,試想在魯國境內馬匪肆虐,誰又會懷疑到龍檀君的身上去。
「你恨我麼?」龍辰敏似乎在期盼著某個答案,卻又明顯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不殺李七,我也許不會恨,可是,都太遲了!」蘇天瑟歎道。此時,龍檀君大聲喊到: 「丫頭!」他內心充滿欣喜,單純的欣喜,即使沒有那些稻種,他也一樣開心,「你始終是我的!」
蘇天瑟冷哼一聲,剛要抖動手中韁繩提馬上前,龍辰敏突然低聲對她快速說道,「你座下夾縫內有一把匕首!」
蘇天瑟輕輕冷哼一聲,「是三皇子殺李七的那把麼?」
「如果有人用你母親的生命威脅你,你會怎麼做?!」龍辰敏壓得極低的嗓音中滿是憤怒和痛苦。
「我會殺了他!」蘇天瑟突然側對向他一笑,再次重複道,「我會殺了他!」說完,她縱起馬匹向界碑處走去。
「我會殺了他!」龍辰敏咀嚼著她剛才的話,突然,害怕與恐懼充滿全身,眼睜睜地看著蘇天瑟踏出了魯國邊境,彷彿是放得極緩的動作,她將左手向龍檀君平伸出去,而她的右手卻從座下摸索出一個銀色的東西。
「不∼!」龍辰敏瘋了般喊著,使勁往前衝去。此刻,他滿腦子都是蘇天瑟可能要承擔的後果。可是,他已經阻止不了蘇天瑟。
「龍辰奕!」蘇天瑟喚著龍檀君,面上是無害的笑,手中匕首卻使勁無情的刺入了他的腹中。
「嗯∼!」龍檀君一聲悶哼,先是不相信地看著她,雙手緊緊按著匕首防止蘇天瑟再度將它拔出,疼痛讓他臉色立時難看起來。
「救駕!保護國主!」他近前的護衛一起圍沖而上,手中長槍齊齊刺向馬背上的蘇天瑟。龍辰敏被這一幕嚇得魂魄都將散去,一聲「不要」還未出口,卻只聽得一聲暴喝震耳欲聾地響起。
「住手!」龍檀君厲聲喝道,「誰敢碰她,寡人滅他九族!」腹中的血順著匕首柄向外流著,染紅了他的雙手,他卻直直盯著滿眸恨意的蘇天瑟,突然,他笑了起來,只是帶著平日在他面上極難見到的淒涼,「丫頭,我,在你的心中,真的到如此地步麼?」
不待蘇天瑟回答,他又痛苦地繼續問道,「丫頭,你記得我說過麼?你當真以為我會下得了手殺你麼?!」
他面上是不帶絲毫掩飾的悲淒,蘇天瑟按在匕首上的手鬆了下來,與他相識相遇的種種,此刻在腦海中掀了出來。
「丫頭,」龍檀君冷笑著,「你記住,我永遠不會殺你,而且,你一定要記住,我也絕對不會死在你前面!」轉而,他對身後眾人命令道,「馬上撤離此處,這個人!」他指著蘇天瑟,「隨寡人一起送回宮,任何人,不、得、傷害、她∼」說完,他一頭從馬背栽下。
「國主∼!速傳隨軍太醫!」一個將領模樣的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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