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年華冷春煙 第三卷 龍國篇 第一章 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
    龍國皇宮內有一處佛堂,原本是先皇一個嬪妃--彩雲妃住過的寢殿。彩雲妃當年只是一個部落族長的女兒,她的族被龍國先皇龍擎宇打敗後,作為戰利品,她被自己的父親獻予了龍國先皇。只是進宮後不久,這個薄命的彩雲妃就病逝了。

    本來這處寢殿位置就比較偏僻,如不是現今終日在此理佛的三位女人的身份,想必也沒有哪個內監侍女會記起這裡,而如今從此路過,卻總能聞得木魚聲不斷。自上次宮變後,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陳太后與三皇子的母妃周貴妃,及先太子正妃陳湘苓就在此佛堂戴發修行,每日裡吃齋唸經,於方寸天地間尋找著隔世般的清淨。而伺候她們起居飲食的也只有止前與止靜兩個侍女,自然,這兩個侍女的名字也是來此處後,陳太后為她們改的。

    「太后,」止前進來匯報,打斷了陳太后的誦經聲,「郡主又來了!」

    「不見!」陳太后言語冷漠。

    「是!」

    止前出去後,一身白衣素裙、青絲後挽成髻的周貴妃出聲勸道:「姐姐,木已成舟,何苦再為難她呢?畢竟她也是你從小帶到大的。」

    陳太后也是一身如此裝扮,她面容槁枯,雙眼晦澀,呆滯許久,才哽咽道:「都是身上的肉啊,我不為難她?祈兒就永遠在這兒,」她指著自己的胸口,情緒激動,本以為哭竭的雙眼又再次淚流滿面,「他永遠在這兒,錐、心、刺、骨啊!!」

    「姐姐,」周貴妃也抹著淚,扶起她半癱軟在蒲團上的身子,「別說了,我都明白。」

    「還有那個賤人!!」陳太后目光恨恨,看來這段時間佛經並未開解得了她心中的忿恨與不甘,「竟然妄想當皇后!」她一下子將手中敲木魚的棒兒扔了出去,一直在旁邊靜靜服侍的止靜悄悄揀了回來,陳太后繼續罵道,「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她就休想!!」

    「唉,」周貴妃也覺得難以啟齒,先太子的兩個側妃,全都被龍檀君光明正大地下旨收在了宮裡,郡主被封為雪妃,定遠將軍之女司馬捷被封為睿貴妃。為此,在宮門口,一連兩天有五個御史大夫先後碰死在石獅碑下。弟納兄嫂,在民間都被視為不恥之事,何況在皇家,一舉一動可是全天下的人都看著呢。而更過份的是,龍檀君前段日子竟然下旨要立司馬捷為後,是陳太后不遺餘力以死相迫,才硬生生地將此事壓下。為此,睿貴妃與陳太后現在已經是宮裡人盡皆知的勢同水火。

    周貴妃看了看不遠處一直默默誦經的陳湘苓,又忍不住歎息一聲,對陳太后說道:「真是可憐了姐姐這個侄女了!」

    陳湘苓一臉虔誠地對著面前一尊金佛喃喃誦完,當真的心如止水般,慢慢收起經書,做完了今天的功課,如每日一樣,面色平靜的從蒲團上緩緩站起,淡淡向二人一揖禮,一言不發,靜靜走入內堂。

    陳太后目送她身影不見,良久,也是一聲沉重而無奈的歎息。止前再次進來,一副欲言又止的猶豫樣子。周貴妃擦淨淚痕,輕輕問道:「止前,又有何事?郡主可已走了?」

    止前點下頭,回道:「太后,娘娘,郡主剛剛離去,因為,因為皇上回宮了。」

    「哼!」陳太后氣憤斥道,「他回不回宮幹我們什麼事?!不是告訴過你,他的事情不要向哀家匯報!」

    止靜向止前使著眼色,周貴妃也輕輕對她搖頭,止前低著頭,小聲怯懦道:「可是聽說皇上受傷了……」

    「什麼?」陳太后驚道。

    「而且,」止前抬起眼皮看了太后神色一眼,「而且聽說皇上帶回來一個,女人。」

    「女人?」太后與周貴妃互視一眼,太后更加氣憤道,「他這是要丟盡皇家的臉啊!」

    周貴妃示意止前與止靜下去,她攙起氣得渾身輕顫的陳太后,兩侍女即將出門口時,陳太后突然歎口氣,說不出心裡的滋味兒,吩咐道:「打聽一下皇上的病情,隨時來報。」

    「是!」止前急忙應道。

    她二人出去後,周貴妃輕聲問:「姐姐,你明知道止前是皇上派來的,為何還把她留在身邊?」

    陳太后半晌無語,怔怔望著自己的前方,目光似失去了焦距般,終還是長長的一聲歎,沒有回答周貴妃的問題,反而似想起什麼問她道:「對了,老三也應該一起回來了吧!」

    周貴妃死氣沉沉地目光中閃過一絲期盼,但很快又沉寂下去,「現在我只盼他能活著罷了。」

    「哼!」陳太后又生起氣來,言語狠狠道,「他要是再敢動老三,哀家就與他拚了這條老命!」

    此時各宮嬪妃都已經得到皇上受傷回宮的消息,昔日的映雪郡主,如今的雪妃也匆匆向皇帝的寢宮榮華殿趕來,只是遙遙看到被御林護衛擋在殿外面的一群嬪妃時,她頓住了腳步,默默注視了一會兒,卻又緩緩轉身向自己宮殿方向而回。

    睿貴妃在這群嬪妃中間地位是最高的,雖然龍檀君封後的詔書被太后駁回,但她還年輕,有得是時間與太后周旋。她相貌在後宮中不是最出眾的,才情也普通,論身份雪妃比她還要高貴,何況還曾經是先太子妃,曾出賣過自己的夫君,可是她站在這群奼紫嫣紅的嬪妃中間,依然有足夠的資格讓她有如鶴立雞群之感,自然,憑借的就是她父親定遠將軍。龍檀君本來就擁有一塊虎符,自宮變後,將先皇手中的那塊龍符也納為己有,如今三塊兵符缺一,就是她父親司馬平安手中的麒麟符。還有三日就過年了,她的父親昨日也已經回到龍城,準備上朝述職,因此睿貴妃同其他嬪妃一同被門口這些陌生面孔的御衛軍攔住時,她破口大聲斥道:「放肆!你是哪個手下的奴才,竟然敢攔本宮!」

    此人看護甲穿戴應是個統領,他沒有因為對方是何等身份而另眼相看,面無表情卻同樣大聲回道:「在下是皇上的奴才,皇上有令,沒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擅入!」

    「啪!」地一聲,睿貴妃身旁的一個侍女給了他一個耳光,仗勢欺人的罵道,「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的主子是誰!!」

    那統領皮糙肉厚,那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沒反應,小侍女反而被震得掌心發麻,可見剛才她使了多大的力。統領冷冷掃了小侍女一眼,又一次大聲重複道:「皇上有令,沒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擅入!!」他此次將「任何人」三個字咬得非常之重。

    這時,有一個御醫出來,其餘看熱鬧的嬪妃趕緊收起幸災樂禍的心理,齊齊圍上開始打探皇上的病情。

    「皇上身體已經無礙,只是各位娘娘還請各自回宮,皇上此時需要靜養。」御醫明著是勸慰她們,暗著就是你們快走吧,別在這裡吵了,要不然皇上就要發火了。試問站在這裡的哪個不是知趣的人?!龍檀君的嬪妃都是宮變後新近入宮的,論身後背景,除了三四位還稱得上世家貴族,其餘都是一些他原先各處相識的舊好兒,讓朝野上下最為不恥的是,聽說她們中還有以前女苑和煙柳人家出身的妓女。

    中間最為得意的莫過於蘇天心了,她家庭落敗,曾經被龍檀君折磨如斯,卻沒想到,在最絕望灰心的時候,烏雞變鳳凰,她竟然被封為心妃,一朝之間,她的大姐蘇天晴已經求上了她,必須要依靠著她心妃的地位,才能繼續在周家立住腳跟。

    當然,心妃還是有數的,她知道要想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宮廷中活下去,必須要找一顆大樹來依傍。本來她覺得皇帝心繫雪妃,於是之前她一直想向雪妃處靠攏,不過據她觀察許久,雪妃似乎總在跟皇帝打冷戰,每次皇上去她那兒都是失望而回,所以更別說對她一個身份低賤的商人之女了。

    現今,心妃已經將目標又定在了睿妃身上。心知此時睿妃面上受創,她趕緊走到她近前,恭敬地揖了個大禮,滿面笑容的央求道:「貴妃娘娘,」蘇天心聰明的沒有稱呼睿妃為姐姐,因為她知道司馬捷骨子裡與龍映雪一樣,都自恃身份高貴,根本睢不上自己這種低等身份的女子。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蘇天心在以前的二皇子府第就已經明白了。

    「幹什麼!」睿妃果然沒有好氣兒,當眾讓一些侍衛不給臉子的攔在外面,而且據她所知,皇上新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就在榮華殿內,這讓她更加煩躁與氣悶。

    「娘娘,」心妃依舊滿面笑容,「昨兒家姐送來一件好玩兒的物什,雖然值不了幾個錢,但據說海外得來的,奴婢瞧得喜歡,便忍不住想,這種稀奇之物,只有娘娘這種身份的人才能配有,但卻不知娘娘是否能中意,所以斗膽請貴妃娘娘移金步,到奴婢那兒瞅一眼……」

    她一口一個「奴婢」、「娘娘」的,說得睿妃心裡郁氣去了大半,她情知心妃是在向她示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自己一個台階下,面上不由也緩和下來,「看心妃說的,大家都是姐妹,日後別奴婢奴婢的了,既然入了宮,就都是皇上的女人了,以後就姐妹相稱吧。」

    「啊!」心妃面上受寵若驚,擺出一種強烈的不敢置信模樣,這更讓睿妃受用,卻見她又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臉,立即痛叫出聲,嘴裡直道,「娘娘如此身份,卻這樣厚待奴婢,奴婢真是如在夢中一般!」

    睿妃的小侍女「撲哧」笑出口,睿妃此時火氣盡去,笑道:「行了,難為你用心了,走吧,去看看你那物什兒!」

    「是,貴妃娘娘!」心妃趕緊頭前帶路。

    「以後就叫姐姐吧,心妃妹妹!」睿妃心情大好,不由調笑道。

    「是,貴妃姐姐!」心妃微吐舌尖兒,衝她調皮一笑,睿妃見她如此嬌俏模樣,心裡的提防之心也盡皆潰散,她哪知道,蘇天心從頭至尾都是故意做給她看的。

    榮華殿內,龍檀君的傷口處已經被清理完畢,御醫都遣去後,他忍痛慢慢坐起了身子。

    「噯喲∼皇上!」內監趕緊上來勸阻,生怕他這樣一來會迸裂剛剛要癒合的傷口,卻不料被龍檀君狠狠斥道:「作死的!滾一邊兒去!」

    內監倒也閃得快,知道若不是皇上身子不利索,恐怕剛才就已經挨上一鐵腳了。龍檀君又斥道:「還不趕緊來扶著寡人!」

    「是,皇上!」內監嚇的直尿憋,在宮裡當差二十來年了,頭一次碰到這麼一個強悍難伺候的主子,他趕緊攙著皇帝起身,本欲問皇上是否想出恭的,但想了想還是沒敢再多嘴。果然,龍檀君逕自向內室走去,掀開只擋了半截兒的明黃簾子,床上昏睡的蘇天瑟立時映入眼前。

    「下去!」龍檀君突然不想讓別的男人看到她睡覺的樣子,雖然內監不能算個完整的男人。皇上的反覆無常這內監想必已經習慣,頭始終未敢抬,只知道裡面躺著個女子,卻哪敢偷看一眼。

    龍檀君慢慢挪到床邊,那日蘇天瑟在刺傷他後,龍檀君命隨軍御醫在她水中下了迷藥,以防她再做出對己不利或傷她自己之事。昏迷的蘇天瑟剛才已經被龍檀君自己貼身的侍女簡單洗了澡,此時身上穿著她最喜愛的白色雪緞衣裙。如絲墨發上的水珠兒已被干巾汲盡,只是還未乾透,所以侍女退出前就將髮絲從她平躺的腦後挽出,晾曬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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