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彷彿是抑壓已久的啜泣倏然襲來,掙脫她刻意忽略的意志,作聲焦急的四尋呼喊,「恆兒,恆兒,你在哪兒?你別躲了,快出來。」
蹌踉的前行,筱筱想扶著小姐,卻不知小姐哪裡來的力氣一把她將推開,更是繼續緩步疾跑,似乎在找著什麼。恆兒?是人名麼?那是誰的人名?
小孩的笑聲越來越清晰,而楚清清也追著笑聲完全站在御花園的中央。她瘋狂一樣的呼喊引得眾人側目,都好奇是誰敢在御花園裡大哭大叫,「恆兒,娘知道你在這兒,你別躲了,快出來,娘好擔心你,你別在嚇娘了好不好?恆兒,恆兒。」
「小姐。」筱筱拉住淚流滿面,失去一切鎮靜的主子,疑惑的問著,「恆兒是誰?小姐你在找什麼?告訴奴婢,奴婢幫你一起找。」
楚清清想掙脫筱筱的手,掙扎間彷彿時,她真的看到恆兒站在一個宮娥身邊,一動不動的看著她。楚清清頓將悲化喜,猛的又將筱筱推開,帶著滿容淚痕的笑意衝上前去,緊緊將恆兒抱在懷裡,「恆兒,娘的恆兒,是娘對不起你,都是娘的錯,恆兒,別在和娘分開了,你知不知道這些天娘想你想得心都要碎了。」
懷裡的孩子大哭起來,哭聲在御花園的靜謐中顯得異常響亮清澈。為什麼恆兒要哭呢?還有宮娥為何要將恆兒從她的懷裡扯開?她是恆兒的娘呀,為什麼要將她和心愛的孩子分開?楚清清加大了手臂的力量,緊緊的將孩子圈在懷裡,害怕任何人將孩子從她的懷裡奪走,「你們都走開,恆兒別哭,娘在這兒,娘在這兒。」
「小姐,小姐。」筱筱嚇得不知所措,小姐怎麼會變成這樣?徒然提高聲音喊她,「小姐,你清醒清醒,你到底是怎麼了?」
楚清清直覺得身子一顫,愣神之際懷中的孩子立即讓宮娥給扯走了。筱筱抱著癱坐在地上的小姐,「你怎麼了?怎麼了?」
她聽到筱筱在問她話,更看到恆兒哭著往那宮娥身後躲,她朝孩子伸出手,悲慟欲絕的模樣寫滿了揪心的痛楚,「恆兒,你過來呀,不要怕娘,娘再也不和你分開了,你快過來呀,娘不能沒有你,娘不能沒有你。」
恆兒沒有因為她的呼喚靠後,而是跟著宮娥怯怕的後退。那一瞬間,楚清清渾身的力量突然一下子耗盡,她伸出手沉重的砸下,夕陽余渾洩下的一層薄影,影落在她的身上,將她的悲傷演變成的淒愴與絕忍。
「發生什麼事了?」一道女聲突兀響起,眾人尋聲而去,見一玫紅色衣裙女子攜袖而至。
那宮娥連忙帶著孩子靠近,盈了一禮,偏頭看著幾步開外一擁一依的兩人說:「回稟茗妃娘娘,奴婢帶著小公子在花園裡玩,誰知突然衝出來一個瘋女人,她看著小公子就往懷裡抱,把小公子嚇得大哭不止。」
瘋女人?筱筱一股怒氣倏然竄起,她的小姐都這樣的,怎麼能讓人這樣形容她?憤怒麻痺了她的怯懦,鬆開小姐,幾乎是衝到那宮娥跟前,揚起手狠狠甩下,「你是哪裡的賤婢,竟敢這樣辱沒太子妃,你以為你有幾個腦袋夠砍。」
那宮娥捂著臉聞聲,頓時嚇得面如死灰,雙腿一軟,匍匐在地顫抖,不敢起身。「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求太子妃娘娘恕罪。」
「好了,正所謂不知者不罪,太子妃向來以德服人,她不會怪罪你的,起來罷。」茗妃收回乍見楚清清時露出的驚惜與意外,慢悠悠的開口。
筱筱雖然心有不甘,可她一個侍婢始終大不過主子去。待那宮娥起身時,她又憤然的瞪了她一眼,這才轉步回到小姐身邊,想拉著小姐起身,卻見茗妃來到跟前,像看一件稀罕物什一樣打量著她的小姐,隨即盈身開口,「臣妾見過太子妃。」
楚清清依舊那副滯呆的表情,淚眼澀紅的盯著那宮娥身邊才掩下哭意的小孩。茗妃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說:「那是臣妾堂哥的兒子。太子妃有所不知,自從先皇去逝後,皇后娘娘一直重病不起,臣妾想方設法讓她高興,宮裡人丁單薄,正好堂哥的兒子沒進過宮,這才令人帶了他過給皇后娘娘解悶,若是在哪裡惹得太子妃不高興了,臣妾代為賠罪。」
堂哥的兒子?楚清清的眼前浮現出這幾個字。這聲音好熟,是誰在說話?散漫的目光逐漸凝聚,抬眸,是茗妃。此時她正用異常輕視的目光盯著自己看?直看得她想要找個地方躲藏起來。再看那宮娥身邊的孩子,什麼時候恆兒的臉變了樣,還是說她真的神經繚亂,產生錯覺,誤將茗妃堂哥的兒子看成了恆兒。
「一個月前的某夜,本王令讓人將他綁上石頭沉到府裡新建的柳絮湖裡去了,這會子應該連骨頭都被湖裡的魚啄食光了罷。」
殘忍的語聲在心底響起,她記得了,莫子灝告訴她說恆兒死了,她的恆兒死了。緊縮的心又在瞬間變得空蕩蕩,她突然像聾了一樣,她的世界靜得沒有任何聲音,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連著一片的白色,刺眼的白。
「太子妃是身體不適麼?不然怎麼會瘦成這樣?」茗妃佯裝關切的尋問,語氣裡卻沒有一絲關懷的意思。楚清清這些年在什麼地方,她可是一清二楚,想著能瘦成這樣,一定是北晉的三皇子『用心』恩寵過了。又想到她父親的死,想到她笈笈可危的地位,都是拜這個女人所致,憤慨在剎那間排山倒海般襲來。「聽說你在北晉很受三皇子的寵愛,怎麼還委屈成這個樣子?難道三皇子沒有對你憐香惜玉麼?」
看著楚清清空洞無色的眼神,在聽到北晉三皇子時閃過一時惶恐不安,茗妃的胸口頓時積滿了滿足與報復的快感,「你瘦成這樣,是不是整天想著如何跟三皇子府裡的妃子們爭風吃醋呀?怎麼,你霸佔了我璠陽太子的寵愛還不夠,連北晉三皇子的恩寵也不放過麼?你怎麼可以這麼貪心。還是說你侍候得三皇子不滿意,他才將你虐待成如今這副模樣。先前聽你喊著恆兒什麼的?是你和北晉三皇子的孩子麼?你可真是不知足呀,枉費太子殿下不顧朝中臣卿反對,執意出兵北晉,歷盡千辛萬苦才將你找回來,你不但不感恩太子情深,居然還念著和三皇子苟合產下的孩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麼?還是你根本就不屑璠陽太子妃的頭銜,還想佔據北晉三王妃的頭銜。真是想不到你是個這麼不知羞恥的女人,想不到你有這麼大的野心,騙得太子團團轉,更騙了整個璠陽皇室,你拿什麼向我們交待呢?」
楚清清恍惚的搖著頭,眼前茗妃的臉扭曲得厲害,她的話時淺時深的幽幽遠遠的飄來。那些話好難聽,她不要聽。她好像想起莫子灝陰險詭異的臉,在她的視線裡一點兒一點兒放大。身子往後躲藏,將整個臉藏在筱筱的懷裡,「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不要……。」
瞧著楚清清如此神智崩潰的模樣,茗妃越說越有勁,得意的將頭一抬,又要開口。筱筱壯著膽子搶在她前面,「茗妃娘娘,太子妃的身子不好,請您不要再說這些話來刺激她了。」
厭惡的眼神若一道銳利的光,迅速刺破了筱筱的勇氣,茗妃冷冷的言道:「刺激?這話你可就說得嚴重了,太子妃不是一向光明正大麼?難道以前的那些為人處事的態度都是裝樣子做給人看的? 她可是楚太傅的千金,怎能敢做不敢當呢?先前本宮那些話可沒有冤枉太子妃呀,這些年她的確是在北晉侍候三皇子呀,抱著一個什麼貪慕虛榮的念頭,不過看如今這個樣子,應該沒吃到什麼好處罷。」
「賤人,你住口。」一道厲沉的聲音在茗妃語落時赫然響起,緊接著一道偉岸的身影閃到茗妃身邊,待她還來不及看清發生了什麼事情時,一記響亮的耳光已在御花園中如響雷般乍起。茗妃被打得側身倒地,臉頰如火烤了一般灼燙,唇角也滲出一絲殷紅潺潺。她回頭斜上看去,被濮陽瑾怒火熊熊的眼神瞪得忙收回視線,不敢直視。
筱筱委屈的哭了,不敢哭出聲,只是抱著小姐傳達著有人來解救的信息。同太子殿下前來的還有慕親王爺,不過他自始至終都沒看過茗妃一眼,只是盯著小姐看,那半斂的遂目裡透著疑惑不解和所有再見小姐的人一樣的眼神——難以置信。
楚清清急促的呼吸,仍然喘不過氣。那聲音聽起來倒像是在細微的啜泣。濮陽瑾怒視著一圈圍觀的人,喝道:「站在幹什麼?還不快都給我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