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半塊碧玦,那另外半塊在那裡?這些疑問頓生,楚清清的思緒似乎變得繁亂起來,緊接著牽引著絲絲縷縷的傷感。輕輕的搖了搖頭,眼中流露著可溶冰雪的笑意,唇邊,則是如風送暖的溫柔,「什麼也想不起來,不過,好懷念。」懷念到她捂著碧玦擱在心口,觸碰著心跳的頻率淚濕腮邊。
瓊兒沒有再作聲,覺得這樣的姑娘好讓人心疼,也讓人奇怪。她什麼都記不得了,卻讓這半塊碧玦引得淚流滿面,這半塊碧玦對她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又過了幾日,楚清清臉上的傷已落了痂,只餘下一點兒淡淡的痕跡,也許是她的肌色本就偏白,硬是將那點痕跡隱了進去,看上去完美無缺,竟不似受過傷的。
而她亦可下榻走動了。去拜望過穆夫人了,感激她的救命之恩。那位瓊兒口中新入府的大少奶奶,楚清清也見識過了,是位不可多得的溫柔美人,與穆府的大少爺穆之文簡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說不清當時相識時是種什麼心情,本該認為幸福的事情,她卻自覺莫名悲哀。
一日,楚清清站在一樹待開的桃樹下望著天際發呆,雲卷雲舒,羨慕它們的自在。
「姑娘,回房吧,天還涼呢。」
楚清清斜身回眸,恍惚間她看到另一張女子的臉,嗔怒的教訓她:「小姐,回房吧,天還涼呢。」待她摒吸認真再看時,那——只是瓊兒的臉。而先前她恍惚間看到的已經不記得是何種模樣了,有些難過的斂下眼去,衣袂正隨風淺掀。
她總是這樣安靜的站在庭院裡,似乎看不厭藍天白雲的交差變幻。那雙清潤的眸,時常帶著說明清道不明的感傷,幽幽的似乎能遙望到很遠很遠。瓊兒有些洩氣,眼前之人沒有動靜,表示她不願意回房去歇息,於是言道:「既是不願回房,那就去花園裡看看吧,今早大少爺從城裡帶回兩盆極好的盆栽,二少爺正在花園裡侍候,不然咱們去瞧瞧吧。」
穆府的二少爺穆彥。那日在曲廊裡遠遠望著對面拐角處走著一位行動十分不便的人,瓊兒面露遺憾之色告訴她,那是穆府的二少爺穆彥。一次意外讓他患上癱症,至今仍時不時發作病情,大夫說他活不過十六,可他偏偏活到了二十。夫人不敢大意,求神拜佛保佑他平安。
楚清清饒記得穆彥的模樣,他的身上有一股很濃的書卷之氣,樣貌俊秀,舉止溫文有禮。可惜了那癱症,將他毀得如此。
任由瓊兒拽著,很快就來到花園。穆彥果然對背著她侍弄著一盆栽,而大少爺穆之文與新夫人林芷芬正坐在圓石桌邊品茶。這只是穆府花園的一角,這裡的花木據說都是穆彥一人打理,從不假他人之手。一棵高大的梨樹歪在屋簷邊,略帶綠點的枝頭上停佇著一群麻雀,歡實的叫囔不停。
這的確是所僻靜的好去處。款身下了曲廊,瓊兒歡聲的打起招呼,「大少爺、大少奶奶、二少爺。」
林芷芬擱下茶盞,含笑迎了上來,「碧玦姑娘,快過來坐。」
她什麼都忘了,包括自己的名字。她的一切平靜只有在看到那半枚碧玦是方有所悸動,於是,她喚自己碧玦,若是一生都記不得她是誰,那麼,碧玦這個名字將伴隨她終生。楚清清盈了一禮,「大少爺、大少奶奶、二少爺有禮。」
穆彥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很快復又搗弄起他手下忙活。穆之文頜首回禮,林芷芬則拉著楚清清的手坐下。見到這碧玦姑娘,她心裡頭有說不出來的高興,可她一慣保持著適宜的微笑,弄得她太熱情將彰顯了她更加疏離。
「怎麼樣,這兩日可好?本來我想過去陪你說說話,可是瓊兒說你喜歡一個人待著,這才不便前去打擾。」
「謝大少奶奶關心,碧玦很好。」只是如此打擾在府裡,她很過意不去,她想離開,卻不知該去哪裡?
「別大少奶奶的稱呼,顯得生分。」穆之文揚了揚眉,「你不必客氣,我們可根本不把你當外人。」
楚清清心頭油升一股暖流,含笑不語。斜眸看向了穆彥,他仍然忙活著那盆看上去很名貴的盆栽,墨絲隨著微風從他頸項裡緩緩飄起,很快與肩頭的烏黑重疊。
「這盆栽叫玉樹,可是很難得的佳品。」穆之文說著,頗有幾分神采飛揚的味道,「早年我就一直尋找,想不到昨日皇城裡傳出來消息,說有位大官辭官歸故,她的夫人乃是位雅興中人,欲將這盆玉樹轉贈。我一得到消息就趕了過去,想不到為求此盆栽之人不在少數,我還費了些力才將盆栽弄了回來。」
楚清清靜靜的聽著。見林芷芬搖了搖頭,似乎並不贊同夫君的看法,「我倒是覺得那位夫人不見得清雅,若是中愛,怎麼不一併帶離去,難道轉贈就不心疼了麼?」
「人家可是辭官引退,能帶走的自然是些細軟之類的,怎麼會將兩盆盆栽帶著走的?」穆之彥堅持己見,然又話峰一轉,「說起來也真是的,這一打仗,朝廷中那些貪生怕死的就紛紛請辭告官,我看這璠陽的朝廷也真太經不起磨難了。」
「要打仗了麼?」楚清清只聽到『打仗』一詞,再還不曾弄清楚為何將這兩個字聞聲沉色時,話已問出了口,且莫名的帶著一分焦急。
穆之文只當她害怕,怔了一下很快笑道:「碧玦姑娘不必慌張,暫時還打不到這裡來。朝廷已派了大將軍蕭林前往璠陽與翡淵邊墜,咱們這兒不會有危險的。」
「唉——。」林芷芬微微的歎息道:「聽說送去與翡淵聯姻的公主下落不明,護衛公主安全的太子也不知所蹤,連翡淵的請婚使臣都全死在璠陽境內,這仗打不起來才怪,根本就無可避免。現在城裡到處都在傳,皇后娘娘因為這件事情,氣得大發雷霆之怒,下旨尋找太子下落,還要賜他護力不周之罪。」
「為何是皇后娘娘雷霆鎮怒?皇上呢?」楚清清這會兒覺得很奇怪,腦海裡徒然讓什麼漲得滿滿的,有什麼在掙扎著欲要迸發出來。
「呵呵——。」她似乎對此刻的話題很感興趣,穆之文疑惑的笑道:「我們只是商人,更是小老百姓,你問的問題我們豈會得知?」
楚清清聞言,張了張口,卻又不知要說些什麼。手不經意間觸碰到腰間所繫的那半枚碧玦,她感受到自己的掌心正冒著這個天氣不該有的汗意。
從不遠處的花徑走來一名僕侍,他曲著身子對穆之文說:「大少爺,帳房那邊出了點兒事,管家吩咐小的來請您過去一趟。」
穆之文點了點頭,再看向楚清清示意告別,隨即起身著來人走了。他這一離開,林芷芬便笑道:「你真的不必害怕,若是真的打到皇都了,咱們就搬家回故里去。」
楚清清淡淡一笑,緘口不言,卻搖了搖頭,無聲的告訴林芷芬,她並不害怕,她只是奇怪為何自己對這件事情那麼上心?
「匡——咚——」一聲,突然有一聲重響劃破話語停頓下的靜謐。緊接著聽到瓊兒驚呼:「二少爺,二少爺。」
兩人的目光看過去時,正是穆彥手中的剪子墜地,而他正似抽蓄般傾身倒地。瓊兒扶不起他,焦急萬分。林芷芬頓時大聲喊著:「快來人,二少爺發病了。」
楚清清也跟上前去,卻不知要如何幫忙。只見穆彥四肢亂顫,腿腳彎曲,十指不正常的握拳,口張奇大,拚命的與按著他林芷芬與瓊兒掙扎。林芷芬又迅速說道:「瓊兒,快去叫人,再趕緊拿過什麼東西過來,別讓二少爺咬傷了舌頭。」
「是,是,是。」瓊兒說著,快速的跑開了,這花園的角落,二少爺不喜人來,想突然叫個人幫忙自然很難。
「碧玦,請你幫著和我一起按著二少爺,千萬別讓他動作太大,不則會抽斷勁。」
楚清清也驚了一跳,嚇得不知所措。聽著林芷芬的話,趕忙蹲下身子使出全力幫忙著著穆彥。可是依她的力量根本幫不上多少忙,眼見著林芷芬也按他不住了。她著急的說:「二弟,你在堅持一下,很快就有人來了,你千萬別咬傷舌頭呀。」
眼看情勢危急,穆彥的雙眼已瞪得大如銅鈴,楚清清倏然騰出一隻手來,伸出一指塞進了穆彥的嘴裡,頓時一脈血肉分離之痛襲遍全體,她想抽出手指已然不可能了。
林芷芬驚訝楚清清的反應,但又很快回過神來,再回頭時,瓊兒已帶著人跑了過來。
接下來的如何慌亂,楚清清根本無暇顧忌,她只覺得她的指骨就快被穆彥咬碎了。記得的,只有穆彥先前先瞪的眼睛,在她將手指伸入他口中時,便一直盯在她的身上,牢牢的盯在她的身上。楚清清覺得很可怕,讓穆彥那樣的眼神盯著,盯得她心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