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風速流傳,一時間皇城內外無人不談,甚至連在皇城裡作客的各方使臣也在私下言語。言談蕭後如何偏坦外邦郡主,竟狠心將自己的親孫子打得落胎,她不是想讓皇家斷嗣,便是想獨攬大權總理朝政,想讓她的兒子雲王做太子。她將太子妃的孩子打掉了,怎麼還能在皇后的位子上不動聲色,怎麼沒人管管她?她是不是真的想要改朝換代呀?……
當那些謠言流傳到蕭後耳中時,她氣得渾身直顫。就太子妃身懷有孕一事,她事先根本就毫不知情,若是知道,讓她滑胎也是暗中進行之事,怎會當眾讓她落子,可這些事情謠言並不知道。事情過去已經兩天了,朝中的動向明顯受到謠言左右,已經有人偏向到太子那邊去了,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關係網絡,眼看就如此潰不成軍。
時間一長,換念一想,回憶當日杖罰楚清清前一刻,她跪地求饒,她求她不要打她,她認錯模樣極盡誠懇,然當時為解對她由來的氣惱,根本無暇顧及。她若求饒的理由是懷有身孕,她斷不會再打她,頓時心頭一驚,莫不是她早有預謀?她要讓所有人知道她的孩子是自己下令打掉的,她要讓她背負一個欺壓皇家子嗣的罪名,她要讓她陷入輿論中無法抽身,她要讓她苦心的經營有所偏移。
天啊,如果這一切臆想都是真的,那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喘了兩口重氣,蕭後朝著門口喚道:「李嬤嬤。」
李嬤嬤邁過門檻,盈身一禮,「皇后有何吩咐?」
「東宮那邊情況如何?太子妃到底有沒有落氣?」她預備的下一任太子妃人選可是已經準備進宮受訓了。
李嬤嬤看了一眼皇后,隨即恭敬言道:「回稟皇后娘娘,太子妃還不曾清醒過來,但聽探子回報說是只吊著一口氣了,隨時都有可能大去。」
「隨時都有可能大去?」蕭後屏息問著:「隨時是什麼時候?本宮不聽這些沒影兒的話,給太子診治的御醫呢?是御醫院中我們的人嗎?」
「那是東宮剛進宮時為她診斷的御醫,聽說太子讓他與另兩名御醫暫住在了梧惠宮,隨時隨地聽候差遣。」
如此一來,若讓人前去喚來倒要遭人話柄,惹人嫌疑了。又想到什麼,突然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示意李嬤嬤上前,隨即在她耳邊輕聲細語一番。
熱氣騰騰的香茗已冷卻多時,清瓷茶盞根根蔥綠沉澱在杯底,說不出的靜謐,道不出的淒情。
窗外的天色已暗,殿內卻只亮著一盞風燈,昏黃的光芒於根本亮不透這陰沉壓抑的塵世。晴妃躺倚在小榻上,面無情緒的將眸色看向窗外,從日落直到暮落。右手看似緊捏著一精緻花紋七彩小瓶,實則沒用一絲力氣。
蕭後遣人來讓她去了鳳翔宮,恩威並施的作著吩咐,此刻手中的藥正是由她所賜。太子妃還未醒來,皇后根本就不願意讓她醒來,更讓她意想不到的,居然得到她已另為太子備好一位太子妃的消息。如今的梧惠宮雖然警備鬆懈,可能進出的又有幾人?
皇后想讓太子妃死,卻苦無良策。於是,找到她這個可進出梧惠宮幾人中的一人,讓她成為她的行兇工具。
腦海裡盤旋著皇后似笑非笑的態度,還有那冷情的語氣,「本宮已替你找到你失散多年的親人,本來你是可以與雙親團聚的,孰知去年你家鄉旱災頻頻,你的父母又家到中落,也就雙雙離世,只剩下個弟弟流落異鄉,本宮可是費了好些心思才將他找到,這會子他還殷殷的盼著與你這失散多年的姐姐重逢呢?」
「臣妾謝皇后娘娘體恤。」她不過是個奴婢,那堪皇后費盡心思為她尋親?故意要將自己的身世查個清楚,若是說做到這份上,委實讓人懷疑,可她又的確是有個弟弟,且失散多年。
「別把話說得這麼好聽,本宮憑什麼要體恤你?太子雖然不寵你,更不曾臨幸於你,然你到東宮後可謂享盡榮華富貴。想想一個賤婢榮升主子是件多麼榮耀的事,可你卻只貪圖享受忘記了本宮給你的交待,你自己說自你到東宮後,給過本宮什麼回報?」
聽著那令人膽顫的聲音,晴妃的心緒崩得猶如琴弦,「臣妾知罪。」
「哼——。」蕭後一聲沉吟,聽得晴妃心頭又突,聽著她繼續說:「本宮從來不養沒牙的狗,雖然你還沒辦成事本宮就替你找到了弟弟,這本末巔倒的事情既已成定局,本宮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皇后娘娘……。」晴妃細聲的輕呼,緊張的抬眸,見著皇后示意一旁的李嬤嬤走到跟前,從袖口中掏出一七彩小瓶遞到她跟前。
皇后邊呷著茶水,邊道:「這裡面有一粒藥,不管什麼水,當遇即溶。你也知道太子妃身子本來就不大爽快,這會子又滑了胎,醒過來的機會不大了,本宮不想看著她這樣半生不死下去,賜她死罪也是善意替她解脫,明日你去梧惠宮時,該怎麼做就不用本宮教你了罷。」
晴妃怔怔的盯著那七彩小瓶,李嬤嬤扯過她的手捏住。她的心在接到那一刻便直落不升,她不能忤逆皇后娘娘,如今為了弟弟她更不可以違背。
秋琪攜著擔憂的神色撩開垂簾,先是去桌台邊剪了剪燭芯,方來到小榻前,她的主子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娘娘,您還沒用晚膳呢,奴婢下去張羅張羅。」秋琪身曲著身子,輕聲問著雙眼不起波瀾的主子。
晴妃終於有了絲動靜,捏緊了手中的七彩小瓶,那裡面有一顆藥,卻裝盛了太子妃的性命。「秋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不想傷害太子妃,可我又不能讓弟弟出事。」
秋琪明白主子心裡的苦,在她的位置的確夠難為她了,可是她一個奴婢又有什麼法子可想?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幾句來,「娘娘……。」
「我覺得自己好壞,根本不配做人,太子妃待我不薄,幾次三番解圍相救,而現在我卻要想辦法去害她的性命。此刻,我多想躺在床榻上生死未卜的人是我而非太子妃。」淚水順著滑落,晴妃且說且激動起來,「弟弟是我家三脈單傳,不救是不孝祖宗父母;太子妃更是於我有救命之恩,害她便是不忠不義,秋琪,我好難啊,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想救弟弟,可是我也不想傷害太子妃。」
緊緊的抱著主子,秋琪懂她的難過與掙扎,「娘娘,奴婢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如果娘娘真的不想傷害任何人,那奴婢倒是有個法子。」
晴妃聞言,頓時止了泣聲,拽著秋琪的衣袖緊張的問,「什麼辦法?你快說。」
「自太子妃昏睡以來,進出梧惠宮除了御醫便是咱們,若是太子妃中毒而亡,御醫無礙,頂罪的便是咱們了。皇后也定是知道情況如是,這才將主意打在娘娘身上,其實皇后娘娘說得不錯,太子妃這樣子活著還不如死了強。」將晴妃手裡的七彩小瓶奪過拿在手裡,秋琪繼續說:「這個罪名就讓奴婢去擔吧,奴婢可以趁著幫筱筱忙時下藥,屆時事發,奴婢一力承擔,到了陰槽地府,奴婢去向太子妃陪罪。」
「不行,不行。」晴妃拚命的搖搖頭,搶回秋琪手裡的七彩小瓶,哭著說:「我怎麼可以獨善其身,讓你去背這個罪名,秋琪,萬萬使不得呀。」
秋琪跪在地上,帶著哭腔說:「那娘娘就不要救弟弟了嗎?奴婢跟隨娘娘這麼久,深知皇后娘娘是個言出必行之人,若是娘娘違背了她的意思,娘娘的弟弟真的會凶多吉少呀。」
晴妃心頭一痛,更是掙扎不已,拉下秋琪抱著,「不行,不行,秋琪,不可以。」
「娘娘……。」
更深夜靜的寒夜,連風都吹得特別小聲,偶爾透過窗欞縫,撩起落帷輕泛波痕。
楚清清再一次清醒過來,當有了意識後,痛心疾首的悲傷如氾濫的洪水洶湧澎湃。揪著柳眉,乾涸的眼角溢出淚痕,她拚命的拽著黑暗不放,想要繼續沉睡下去,逃避著這個令人心願碎的傷心塵世。
「你醒了是不是?你醒了是不是?」
耳畔響起一聲清冷卻攜含焦急的音色,好熟悉好熟悉,是誰的聲音?好痛,好痛,她的心好痛,她的身子好乏,乏得讓痛覆蓋了她所有的力氣。
「楚清清,把眼睛睜開,本殿命令你把眼醒睜開。」
楚清清搜尋著所有記憶,搜尋著這聲音的主人。有人在拭著她的眼角,他又說話了,此次卻放低了聲調,變得柔和,充滿祈求之意,「清兒,我知道你醒了,勇敢一點兒,我在你身邊,把你的眼睛睜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