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手裡的動作微頓,隨即苦澀的笑意爬上腮旁,吩咐道:「別多問了,快去小廚房看看袖英熬的藥熬得如何了?」小姐都成了這樣,她還怕什麼?
「是。」
窗外落雪了,洋洋灑灑的讓寒風吹進了窗欞,筱筱趕緊前去將窗扉扣緊,回眸望著床榻上了無生息的容顏,才收緊的淚頓時潸然而下。用袖口拭乾淚滴,走去洗架邊重新將帛巾沾水擰乾,又回身走到床榻邊坐下,輕揉的擦拭著幾乎沒有體溫的手心,兀自念著:「小姐,奴婢知道你想離開這裡,可是又捨不得太子殿下。奴婢也捨不得你呀,可是如果小姐活在這裡受罪,奴婢倒寧願小姐離開的好。他們都那麼狠心,不論是皇后還是慕親王爺,都不顧小姐的死活,太子又不在您身邊,小姐,奴婢好難過,好難過……。」
殿外有了聲音,筱筱立即噤聲看去,見袖娟撩簾走了進來,「筱筱,有位今公子求見。」
今公子?筱筱心頭一急竟想不起那今公子是誰,又在赫然間回過神來,慌亂的喊著:「快請,快請進來。」
今鳳宇今日才回到宮裡,就聽到妹妹在抱怨此事,沒想到楚清清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青天白日他又不能翻牆進院,只好敲門請見,當然能瞞過眾人的眼睛最好。匆匆來到寢殿,還沒走到榻前,便見筱筱撲跪在他面前,「今公子,你快救救小姐吧,奴婢將你留下的最後一粒丹藥已喂小姐服下了,可是小姐還不見醒過來。」
扶起筱筱,今鳳宇邊走邊說:「你別著急,讓我看看再說。」
落坐在榻沿上,只見楚清清雙眼合閉。她的呼吸且薄且弱,好在還順暢。容顏上的蒼白儼然若霜,四肢亦寒亦涼。把了脈,今鳳宇的眉宇是越擰越緊了。
今公子的臉色讓筱筱越來越不安,偏偏在此刻,袖娟又進來說:「筱筱,楚府來人了。」
「是楚太傅來了嗎?」心擰得痛,若是讓老爺見到小姐這副樣子,那還得了?該怎麼辦?若是擋著不讓見又太不近人情。
「不是,他拿著楚太傅的令信,他說他是太傅府的管家。」
好在是楚管家,筱筱鬆了口氣,「請管家等等,我這就去。」
袖娟點頭離開。筱筱看了一眼小姐,又稍稍對著菱花鏡收拾收拾自己的妝容,她不能讓管家看到她傷心垂淚過度過模樣,要是傳到老爺耳中那也是件禍事,便是間接告訴他小姐的情況很不妙。
楚管家站在牆根下,望著漫天飛舞的落雪發愣,他的肩頭,冰頂都頂起了些許白色,連眉都讓雪染成了白色。聽到有人喊他,頓時一激靈朝聲源處看去,衝入雪中迎上筱筱,「筱筱,你來啦,小姐怎麼樣?」
筱筱拉著楚管家走到宮簷下,看著親切的楚家人,她才收拾的心情又潰塌得一塌糊塗,淚水就這樣噙在眼中,「小姐沒事,御醫說醒過來就好了。」這是騙人的,可她不能容忍小姐和老爺同時出事。
楚管家懷疑的看著筱筱,總覺得不對勁,他看著小姐從小到大,小姐的身體他還不瞭解嗎?「你別誆我,我要聽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筱筱害怕自己忍不住會據實相告,趕緊錯開話題,「楚管家,是老爺讓你來的嗎?老爺還好吧。」
楚管家聞言,竟也跟著筱筱眼紅起來,「老爺聽到外間傳言,說皇娘娘因為一個外邦郡主,將小姐打得滑了胎,立即就暈厥過去了,好不容易才醒過來,第一句話便是讓我拿著他的令信進宮來看看情況,筱筱,能不能讓我看看小姐,我回去也好向老爺交待呀。」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聽到老爺暈厥的消息,筱筱直覺得楚家的天要塌了,她不能這個天都的塌下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你別進去了,這是皇宮比不得咱們楚府大院,我都說沒事了,御醫說小姐只是失血過多,開了好多補血的藥,柳貴妃也拿了好多補藥過來,小姐怎麼會有事嘛。」
「當真,你沒騙我?」這話楚管家問得是很沒底氣,小姐和筱筱是他看著長大的,筱筱不說,他似乎能明白她的苦心。也真的希望小姐真如她所言的那樣只是『失血過多。』
筱筱使勁勁頜首,讓她的態度看起來很有說服力。終於見到楚管家鬆了口氣似的,說:「那我就放心了,我要趕著回去向老爺報信,我先走了呀。」說著就要轉身。
筱筱連忙拽著楚管家轉身時飄起的衣袖,眼神閃爍了一會兒,「楚管家,你回去見著老爺,就說……就說見過小姐了。」
楚管家眼簾微睜,張了張口,終是什麼也沒問,只點頭,「好,我知道了。」
楚管家走了,筱筱再也抑忍不住淚水。她明白楚管家的疑惑,祈求著他什麼都別問,也明白他根本什麼都不用問,因為他懂。
回身進殿時,筱筱徒然停步,斜眸看了一眼庭院中那空空如也的孔雀小窩,好像,有幾天不見它飛來了,難道它也要那麼狠心那麼絕情嗎?
復回到寢殿裡,但見今公子將蓋在小姐玉體上的被子掀開,正對著她施針。筱筱不敢驚動什麼,輕聲輕腳的靠近。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她看到小姐的眉宇皺了皺,正待欣喜,然小姐始終不曾醒過來。
又過了些時候,今公子拔出了一根本細若髮絲的銀針,復將被子為小姐蓋好,說:「我已經為她施了針,亦餵她服了續命的丹藥,你去將不曾喂太子妃服完的湯藥拿來。」
「哦,好。」
筱筱趕緊去將那剩下的半碗藥端了過來,今鳳宇拿在手裡聞了聞,說:「這藥沒問題,但以後只餵她服半碗就好了。」
筱筱終於鬆了口氣,激動得淚水直下。「多謝今公子救命之恩。」
「不用謝我,我走了。」此非久留之地,若是傳揚出去,定會給梧惠宮招來麻煩。
今公子就那樣走了,筱筱只顧著高興,卻忘了要是小姐再有個不妥,她該去那裡找他?
傍晚時候,誰也無心晚膳,除了守在殿外的奴才,都守在內殿守著太子妃。
濮陽瑾一踏入東宮,便朝著梧惠宮的方向而去。起先是邁步,接著是步履添急,再而奔跑起來,最後演變成衝刺一般,他的心跳頻率也跟著驟增。想見她,又害怕。
「太子殿下。」
殿外響起呼喊,殿內所有人都起身跪迎。濮陽瑾站在湘簾處,厭惡那請安聲過後的寂靜,為什麼,為什麼要讓他感受這種頓時宛如挖心的痛處?「都滾出去。」
待到所人都離去後,他方一步一步走向榻前,害怕面對的一幕終於在眼中呈現。瞳孔一緊一鬆,隨即癱坐在榻沿上,抬起顫抖的手描繪她蒼白細膩的顏線。這閉著眼簾的人兒,總會對著他的面無表情溫柔攜笑,絲絲縷縷大方毫不掩飾她的感情。此刻,她躺著這裡,恬靜的模樣就若夜間熟睡過去似的,待到明日清早,她便會在第一次睜開眼時對他說:『早上好,我的太子殿下。』她以為他不知道,其實他沒有錯過每次她的清晨問候。
楚清清,心中呼喊著這個名字,濮陽瑾眼前一片朦朧後,兩行熱流溢出眼簾,滴在衣袖間影出一塊晦暗色的斑痕。執起她的手握在胸前,靠近心臟的地方,「我的心在痛,你聽到了嗎?」
俯身而下,親吻她的額,親吻她的唇,好冷,她的額好冷,她的唇也好冷,手也好冷。不,他不能讓她這樣冷下去。解開披衣的線緞,解開衣衫,掀開被褥進入被褥。他將楚清清的身子圈在胸前,想用自身的體溫溫暖她,掌心一次又一次在她冰冷蒼白的肌膚上緩過,想讓她恢復溫暖的生機。
散亂的發烏黑如墨,赫然而發現她的一動不動的眼睛就若再也不會流動似的,那兩彎峨眉似遮閉皎月的烏雲,他再也見不到那雙清澈的潤目朝他深情凝望了。濮陽瑾心驟然一擰,趕緊合上眼簾,恐懼這一刻的觸目驚心。
好想大聲祈求你要活著,可若你活著是因為要為我無休無止的受傷害,我寧願你離去。然而我又捨不得,捨不得放手,捨不得沒有你的生命會再恢復到先前的日子。我知道你會捨不得,我也捨不得。楚清清,我該拿你怎麼辦?你又該拿我怎麼辦?如果你沒嫁入東宮,如果你不認識我,如果……。認識你,我是幸運的,可我卻帶給你數之不盡的不幸,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只想讓你活著,好好的活在我身後,讓我好好看著你,如此一生,足矣。
你聽見我的話了嗎?你一定會覺得我很自私吧。現在不能保護你,卻想將你留在身邊。我也覺得我自私,可我捨不得放開你。
收緊她的身子,感受著那層出不窮的心痛敲擊自己的神智。原來說要失去你,我根本不做到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