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畔輕掀的那絲笑意很淺,沒說話。筱筱趕緊移步榻前,為小姐提提胸前的絲被,讓絲被掩在脖頸之下,「這天還涼,小姐身子剛好些,要注意保重自己,否則若是再出現閃失,奴婢可真承擔不起。」
筱筱是父親十歲那年為她買來的近侍,她還記得初見筱筱時她的靦腆和害怕,沒想到隔了六年,當初的靦腆羞澀不再,換之為體貼和囉嗦和聒噪,「你呀,就會教訓我。對了,我昏睡期間可有人來探過我。」
筱筱但聽,臉色便漸漸的沉了下去,眼下那只幾粒淡色的斑點都隨之黯然起來,楚清清倒是不以為然,亦不曾開口,等著筱筱的答案。
筱筱垂著頭,低聲歎息道:「小姐有所不知,您已昏睡這期間春錦宮的茗妃娘娘,夏萍宮的婉妃娘娘,秋芙宮的晴妃娘娘都來探過您了,見您仍沉睡著,也只坐坐向奴婢問了些近況便離開了。然那三宮的主子雖來過,但也只出現在這裡一次,那冬瑩宮的苡妃娘娘卻從不曾涉足。」
越接近後續的話,筱筱的語氣越是添了抱怨。在她心裡,她的小姐再不受待見,好歹也是太子妃,怎能讓人如此無視,如此不放在眼裡。
楚清清倒是沒將筱筱的話放在心上,誰來這裡探她她都不介意,可筱筱說了那麼一段話,卻半字未提現如今她的儲君太子夫君。「太子呢,他一次都沒來瞧過我嗎?」
她知道小姐會問,但沒料到會問得這麼快。清晰的記得那日發現小姐在輦中昏厥後,太子殿下露面時曾言說的話,那些話斷不能讓小姐知曉,如若不然,定會讓身子方爽些的小姐再次抑鬱而昏倒。
「太子殿下見過小姐了。」筱筱心忖,就若再不合時合地,那也算是見過了吧。
楚清清的雲眉,讓人察覺不到的略蹙。方才說及那些妃子時,筱筱的臉色還黯然頹神,此番言及那太子,慕然變得精神不少,且望著自己的眸光透著無比的堅定。有時正常的事情太正常就變得不正常了,就如刻的筱筱,她就像極力向自己肯定太子來看過她。
那太子應該沒過來吧,歎息著迎上筱筱的眸色,楚清清暖暖的笑道:「嗯,他來過就好,否則我這太子妃豈不太沒面子?」
小姐有心情消遣,筱筱真是不知該喜還是該憂,有些後悔剛才沒將實情道出,若是以後小姐知道,豈不是會傷心垂淚?方欲啟口,卻聽小姐道來:「扶我起來梳洗。」
筱筱將口中的話嚥回腹中,應聲輕掀絲被,扶著小姐起身。
「筱筱,若大個宮殿怎麼只有你一人?」楚清清攪著碗裡的稀粥,米香的氣氳繚繞在鼻息之間,熱熱的,濕濕的,涼涼的,就像期待過剩後的失望。
小姐的話,又讓筱筱內心一陣不平,「除了奴婢方纔所講的春夏秋冬四宮,還有德澤宮和梧惠宮,德澤宮是太子殿下平日裡處理政事和休憩的地方,咱們現在住的地方就是梧惠宮,是歷代太子妃娘娘所居住的場處。」
筱筱的聲音頓下,可楚清清還未聽到她想得知的重點,復又問了一遍,「這梧惠宮就咱們兩人麼?」
見著小姐不小心將米粒粘了一滴在唇角,筱筱趕緊拿來絲帛為她拭去,「奴婢聽宮裡其他宮娥說,先前東宮並未有太子妃主持大局,所以整個東宮的內物都讓茗妃娘娘攬下,哪宮如何安排人,安排些什麼人都得問過她方可。且不止這些,除卻東宮的內事外事流程,連太子殿下的封邑,田租及稅收,都歸她管。」
雲眉微挑,看來那太子殿下很器重茗妃嘛,楚清清心忖。然而筱筱還是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是茗妃娘娘還沒安排人過來嗎?」
筱筱側移一步,將桌台上那盤色澤青綠的涼菜往小姐面前挪了寸許,「小姐進宮那日,茗妃娘娘就過來看過了,說小姐您身體染恙,殿中不宜多人,一切想等您醒過後再作打算。奴婢雖覺不妥,亦不清楚茗妃娘娘是否真替小姐您的身子著想,又想小姐醒來前殿中的確無事可做,便也不曾吱聲,默認了茗妃娘娘的提議。」
「哦——。」楚清清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便無續話。窗欞處,一縷陽光斜入室中,在地面上呈上一點斑駁的痕跡。
晌午,楚清清披著披風坐在庭院中沐浴著陽光,溫暖的感覺讓她有些昏昏欲睡。幾許落紅墜飄在腳畔,薄薄的清香與風纏綿。
筱筱侍候在一側,愣愣的望著楚清清的側影發呆。她很擔心小姐,也希望宮裡的生活就如此靜下去,因為她的小姐——經不起折騰。
何處響起陣陣步移之聲,筱筱對上楚清清唇角輕掀的那抹愜意言道:「小姐,這會兒御醫過來了,奴婢扶您回房吧。」
楚清清半睜闔起的眼,淡淡的眸色朝一處斜去,的確有人來了,讓筱筱扶起身姿,攜起蕩漾漣漪的繡裙,踏過高高的門檻。
方躺在床榻上,筱筱便將簾帳放下,不止如此,透過輕薄的紗帳,楚清清還若隱若現的看見筱筱將涉入內室的那一縱簾子也鬆下了。緊接著她在外面與人交談起來,少傾便又掀開床榻邊沿的簾帳,手中托著一根紅絲線。
御醫診完脈,頭一次楚清清聽到御醫分析她的病情,說她的身體乃是先天固疾,想要痊癒並非一朝一夕之功,也就是讓她得做好長期兼一輩子服苦湯藥的打算。
御醫離去後,楚清清正閉目養神,寢外又徒然響起一陣腳步聲,不似男子那般沉勁有力,倒有些翩然輕盈之感。剛合上的眼簾,就這樣又緩緩啟開。
「小姐,三宮娘娘來探您了。」筱筱半撩寢門的簾帳,秀顏雖含著歡喜的笑意,然眼中卻是一片憂急。
楚清清本靠床頭的身子微立,輕掀唇角盈笑,很淺,然對頭次相見之人則顯得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