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江南盡傳吳中沈家的少爺,沈念生,因張玄顥害死其子而痛下殺手,並逼張玄顥死於吳江之上。
擋不住的流言蜚語,遍及蘇城的大街小巷,幾乎是人人皆知。尤其在四方客的茶樓之內,更是甚囂塵上,議論紛紛,畢竟張玄顥除了相府公子的身份之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便是,皇上親封的七品吳中令。不管何緣由,謀殺朝廷命官,非同小可,其罪當誅。
蘇城的文人雅士,富賈顯貴,如往日般,集聚在四方客,品茗聽曲。
亭台上,年輕貌美的歌女,懷抱琵琶,幽幽而唱;亭台下,圍桌而坐之人,飲茶閒談:
「聽說,皇上已親下旨意,要嚴懲不貸。」一個男子出聲後,立即有人接著道,
「何止是嚴懲不貸,恐怕吳中沈家,這次真的要大禍臨頭。」
「沈少爺自小被沈老太爺慣得無法無法,又在江南為禍多年,如今有此報應,是他罪有應得,與人無尤。」——
不遠處,一位儒冠男子,手執茶杯,聞言而笑。
世人易信流言,真真假假,憐貧者,仇奢豪。殊不知,人性善惡,與貧富無關。
儒冠男子微轉頭,恰瞧見四方客的門口,出現一位素顏女子。
是她,沈顏兒。
儒冠男子眸光乍暖,俊秀的臉上,卻難擋,極力遮掩的威嚴,和與身俱來的貴氣。
沈顏兒抱著小佑兒,一踏入四方客,便被一群惡奴,攔住了去路,「大小姐,我家公子有請。」
「不見。」沈顏兒面冷如霜。即使她在江南聲名敗壞,但她,依然還是位世家小姐,怎能自貶身份,去伺候他人。
趙慕恆因趙宏毅之事,氣得一病不起,可偌大的趙府,不可一日無主。趙府的管家,在趙慕恆的默許下,便將所有的事,包括趙府四方客的經營,也推到了沈顏兒的身上。四方客是如今趙府唯一的產業,一旦四方客敗落,趙府就只能坐吃山空。
本來,沈顏兒絕不會插手趙府之事,但她當了二十餘載的世家小姐,且身邊又多了一個懵懂無知的嬰孩,若離開趙府,她該怎麼養活她的小佑兒。
「放肆,怎可對大小姐如此無禮,要知道,大小姐險些便成為你們的少夫人,是吧,沈大小姐。哦,不,瞧我這記性,這會兒該喚你一聲趙大小姐才是,呵呵——」這些惡奴口中的公子,便是沈顏兒第三次欲要下嫁之人,錢府的錢公子。
「趙大小姐,莫非這是沈府流落至煙花之地的小公子?」錢公子指著沈顏兒懷中的小佑兒,揶揄道。
青樓女子大鬧芙蓉坊,妄想母憑子貴,但最終計謀敗露,被沈少爺逐出芙蓉坊,此事街知巷聞,錢公子自然不會認為,這孩子便是沈念生的親生之子。
沈顏兒心中一驚,不由自主地抱緊了小佑兒。
「瞧這小臉兒,長得倒可人。」錢公子的手,剛伸向小佑兒的臉頰,沉睡中的小佑兒便哇哇大哭起來。
靈動的小眸子,浸在晶瑩的淚水之中,越加顯得清澈妖嬈。
錢公子臉上的笑意頓失,凶道,「小野種,哭什麼哭。」
「錢公子,請慎言!」沈顏兒心中不悅,冷聲道。
「一個煙花女子所生的孩子,不是小野種,是什麼。」錢公子氣急敗壞地諷道,「沈顏兒,你還以為,你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沈大小姐嗎,離開了沈家,你什麼都不是。實話告訴你,當初本公子肯娶你,也不過是看中你沈家大小姐的身份,瞧你,姿色平平,與貌可傾城的袁家二小姐相比,簡直是烏鴉與鳳凰之別。」
沈顏兒面淡如水,絲毫不在意錢公子的污言穢語。
「我聽說,當初袁家二小姐千方百計地勾引沈少爺,可沈少爺,似乎都無動於衷,」錢公子逼近一步,目露貪婪之色,垂涎道,「難不成,沈小姐的身子,比袁二小姐更銷魂。」
「無恥!」沈顏兒唾罵道。
這就是爺爺當初為她選的夫婿嗎?沈顏兒心中冷笑,又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靠著祖蔭,游手好閒,不學無術。
當初,若非他及時趕來,阻擾了她的婚事,只怕如今,——,沈顏兒一思及沈少爺三番五次地毀她婚事,心中百感交集。他的無心,傷了她一世,教她如何放得下?
「大小姐何必動怒,要不是沈少爺阻攔,你我本該早結連理,」錢公子再次逼近,鄙晲道,「你又非完璧之身,既然你能承歡於沈少爺,何不與本公子也來一番顛鸞倒鳳。沈顏兒,別不識抬舉,本公子肯看上你,也是你的福分。」
沈顏兒緊咬唇瓣,退無可退,而她懷中的小佑兒,哭得愈加地大聲,哇——哇——
啪——,一個茶杯,毫無預兆地,從四方客樓上的雅間內飛出,直接砸在了錢公子的頭上。
茶水濕了錢公子的髮冠,錦衣,弄得他一身狼狽。
「誰!」錢公子怒不可遏,一轉身,正瞧見不遠處的儒冠男子,溫雅帶笑。
錢公子被茶杯砸到暈頭轉向,一時也分不清是誰,砸了他。
錢公子狠狠地踢了錢府的下人一腳,怒指向儒冠男子,「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去把那人,給本公子綁了。」
沈顏兒抬眼望去,卻在不經意間,對上儒冠男子幽深、沉斂的眼眸。
「柳江。」沈顏兒不敢置信地低喊。
自柳江離開沈府後,她便再未見過他,若他上京趕考,以他的才華,也該金榜題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