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雜亂而有序的腳步聲後,手術室的門被重重的關上了。看著那亮起的燈,聞訊趕來的青龍、白虎、玄武和朱雀也是一臉凝重的站在那裡,程子炎蹲在一個角落,用力的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如果可以,他寧願現在躺在裡面的人是他,而不是曉冉。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所以,他現在只能默默地在這裡承受著良心對自己的譴責。
曉冉,你一定不能有事,否則,我死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老大,你先起來,少夫人不會有事的。」
知道莫曉冉在老大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朱雀不由得輕聲安慰道,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看到老大如此失去理智的模樣,在他的心目中,老大一直是冷靜自持的,他想要什麼,這點他比誰都清楚,而他想要的,更是無一樣得不到,因為他說,自信是一個人最大的資本。如果你自信可以做到,那麼你就一定可以做到。可是現在的老大卻像瘋了一樣,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讓他看著都不由得心酸。
「朱雀,曉冉她會沒事的,對不對?」像是找到救星一般,程子炎一把抓住他,眼睛裡跳動著希望的火焰,他需要別人一遍遍的不停的告訴他,曉冉沒事,曉冉會沒事的。
「放心好了,少夫人一定不會有事的。」從來不懂得如何安慰人的朱雀,此時,真是恨死了他的那張笨嘴,明明平時話說得很流利,為什麼一到關鍵時刻連一個字都蹦不出來來。
這樣的話雖然聽起來蒼白無力,可是聽在程子炎的耳朵裡卻是無比受用。
「青龍,曉冉會沒事的,啊?」
「……」
「白虎,曉冉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
「……」
「玄武,我知道四個人裡面,就你說得話最誠實,你說,曉冉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
「……」
在挨個問了一圈後,程子炎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眶竟是微微紅了。
「老大,你別這樣。」
站在他的身側,青龍的聲音近似呢喃。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他卻覺得此刻的自己眼睛酸澀無比,彷彿有一股熱流在緩緩流動。
「老大,你先起來,少夫人一定會沒事的。」第一次看見一向自命瀟灑的老大為情所困,白虎的聲音有些哽咽,果然世間情字是最傷人的。
「老大……」玄武只是低喚了一聲,然後用力的拍了拍程子炎的肩膀。
其實,男人的安慰有時候並不一定非要語言,有的時候只是需要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已足夠了。
等待的時候是最漫長的,也是最可怕的,因為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在這漫長的等待中,程子炎覺得自己好像要窒息了一樣,連呼吸都變得艱難無比。
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就在程子炎忍不住想再次衝進去的時候,手術室的門開了。
「醫生,怎麼樣?」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五個人一同衝了上去。
「少爺,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面有難色的說道,邊說還邊不停的擦著額頭上滾滾而下的冷汗,少爺的表情好恐怖呢?但願他還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才好。
「你說什麼?」眼睛瞬間瞪大,程子炎一把抓起他的領口將他拎的老高,那眼神活像要殺了他一般。
「少爺,我說……我說孩子沒有保住。」醫生囁嚅的說出了口,一張本就白皙的臉更加蒼白。
「什麼?孩……孩子」像是沒有聽懂他的話似的,程子炎喃喃的重複了一遍,一鬆手,可憐的醫生當場墜落地面,可是他那一聲慘痛的呼喊聲壓根沒有人在意,因為在場的所有人視線都集中在了那個剛剛從手術室裡推出來的女人身上。
「曉冉」程子炎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剛剛醫生說,沒有保住他們的孩子,是他們的孩子啊。看著那仍然緊閉的雙眼,程子炎的眼眶微微發熱,為什麼他該死的竟然一直沒有察覺?
「曉冉」他喃喃自語道,握著她的手用力的、緊緊的握著。
「少爺,麻煩您讓一下,少夫人注射了麻醉還沒清醒,身體也還很虛弱,我們需要送她去加護病房好好休息一下。」
小護士膽戰心驚的說道,一張小臉更是在看到地上醫生的慘狀時嚇得煞白,但她還是拚命鼓足了勇氣說了出來。
就在她以為噩夢即將來臨的時候,程子炎卻驀地鬆開了緊握著的手。
「推進去吧。」看著老大失魂落魄的模樣,朱雀輕輕的揮了揮手,然後就看見小護士慌不擇路的向前面走去,那模樣就好像後面有狼群追趕她似的。
再轉身,就看見一臉憤怒的程子炎大踏步的向醫院門口走去。
「老大」隨著一聲驚呼,四人齊刷刷的跟了出去,只餘一乾麵面相覷的手下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瘋了一樣的衝回別墅,所過之處,傭人無一不退避三舍,可是翻遍了整棟別墅,他都沒有找到那個女人,甚至連他那所謂的親媽都消失不見了。
「董明娜,你給我滾出來。」站在樓梯口,程子炎就像是一隻紅了眼睛的狼大聲嘶吼著,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狀,不停的顫抖著,似乎隨時都準備著發出那致命的一擊。
「董明娜……」他大聲的喊著,眸子裡被濃濃的仇恨包圍著,恨董明娜,更多的還是恨自己。如果他那晚沒有喝酒,那麼董明娜就不會有機可乘,曉冉就不會受到傷害,他們的孩子也不可能還沒出世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沒了。
一想到孩子,在程子炎的眼角終於有一滴晶瑩迸射,那是為他還未謀面便已夭折的孩子的。
「少爺,你不用找了,她們在你離開後也跟著離開了。」不知何時,張媽站在了他的身後,聽著那溫柔的話語,程子炎突然像個孩子一樣撲進了張媽懷裡,嘴裡喃喃自語的只有一句話:「張媽,我的孩子沒了……」
感受著那溫暖的氣息,伏在張媽的懷裡,程子炎哭的像個孩子似的,那一滴滴晶瑩的淚宛如一條條蜿蜒的小溪在那張臉上緩緩流過。
「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少夫人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孩子,會沒事的。」輕拍著他的後背,張媽喃喃的說道,一道無聲的歎息就這樣逸出唇間。
第一次看見如此倔強的少爺在自己跟前像個孩子似的哭著,就算是小時候,他因為完不成任務被狠狠的責罰的時候,她都沒有見過他落淚,這一次,他卻哭了。
心,一定是很痛很痛吧……
張媽就像一個慈祥的母親一樣輕輕的拍打著他那寬闊的肩膀,而他那親生的母親卻在此時逃之夭夭了。這一刻,程子炎的心中恨意更甚以往。
「好了,少爺,我去熬點小米粥,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一會我們去醫院陪陪少夫人。」張媽用力的推著他進了浴室,然後找了一身乾淨的換洗衣服後,輕輕的退了出來。
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後,她轉身走進了廚房。
病房裡,莫曉冉已經醒來,只是靜靜的躺在床上,什麼話都不說,兩隻眼死死的盯住天花板,卻是一滴淚都沒有流下來。
「少夫人,多少吃一點吧,身子要緊。」端著熱氣騰騰的一碗粥,張媽輕聲的勸道。而坐在另一旁的程子炎只是低垂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
「少夫人」張媽剛想再張口,就被莫曉冉給打斷了。
「張媽,你先出去,我不餓。」莫曉冉輕輕的說道,由於許久未出聲的緣故,她的嗓音聽起來有點乾澀嘶啞。
「那好吧」知道她肯定有話要說,張媽將粥放在了桌上,然後走了出去。
聽見她開口,程子炎的眼睛裡掠過一絲狂喜,等到他抬頭看見她那一張蒼白的臉後,眸子裡瞬間盛滿了內疚還有濃濃的自責。
「曉冉」才一出聲,下面的話就這樣被卡住了,程子炎的臉憋得通紅,卻是怎麼都發不出一個聲音。
他有一肚子的話想對她說,想對著她真心懺悔,可是話到了嘴邊卻發現所有的語言都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送我回家。」看都沒看他一眼,莫曉冉只是這樣說道。
話音剛落,一滴晶瑩的淚珠就這樣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那一剎那的亮光刺得程子炎眼睛生疼。
「好,回家,我們回家。」程子炎一迭聲的答應著,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狂喜。
她終於肯開口給自己說話了。
「我要回家,我想媽媽了。」彷彿怕他沒聽見似的,莫曉冉又說了一遍。
「好,等你的身子稍微好一點了,我就送你回去。」緊緊的握著她的手,程子炎堅定的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我不要,我現在就要回去,我現在就要回家。」莫曉冉仍是固執的說道,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洶湧的落下。
「好好好,我們現在就回去,你別哭,別哭啊。」將她小心的摟在懷裡,程子炎心疼的為她拭去一滴接著一滴的淚,可是那淚水似乎沒有窮盡一般,反而越拭越多了
一瞬間的排拒之後,莫曉冉無力的靠在了他的懷裡。
聽著那強有力的心跳聲,莫曉冉只覺得自己好累好累,眼睛也不由自主的再次閉上,瞬間,她又陷入了茫茫一片的黑暗中。
「曉冉」許久不見聲響,程子炎輕輕的出聲喊道,可是回應他的仍是一片安靜。
低下頭,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又已睡去,在她的額頭上印下歉疚的一個吻後,程子炎將她輕輕的放倒在了床上,仔細的為她掖好被角後,他就那樣坐在那裡,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想起他們第一次的相遇,想起了很多很多……及至想到孩子的時候,眼眶瞬間一陣發熱,他忍不住站起來走了出去。
「少夫人怎麼樣了?」一看見他出來,眾人一下子圍了上來。
「她睡著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彷彿抽空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一般,程子炎頹然的坐到了旁邊的連椅上,一臉的疲憊。
就在這時,電話無預警的響了,眾人的心頭莫不是一驚。
「喂」一察覺是自己的電話,朱雀連忙接了起來。
「……」
「什麼?」朱雀失聲問道,隨即又接著說道,「好好好,我知道了。」說完,他掛斷了電話,轉身一臉凝重的向程子炎走來。
「老大」他輕聲的喊道。
「說」仍是閉著眼睛,程子炎只覺得渾身的力量正在不停的流逝著。
「倫敦和巴黎的兩處分舵全被極道佔領了,兄弟死傷也不少。」朱雀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的看著程子炎的臉色,看到還是那樣不由得稍稍鬆了一口氣,「另外,金三角發給咱們的貨也被極道給搶去不少。」
「嗯,知道了。」聽完這些,程子炎仍是保持著最初的姿勢動也沒動一下,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頭顯示了此時的他心裡並不平靜。這幾天來,發生了太多事,他實在是覺得有點累了。
「老大,我去,我還就不信了,易少軒那個混蛋還真以為焰武盟沒人了嗎?」青龍第一個跳了出來,他們什麼時候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老大,我和青龍一起去。」白虎也緊跟著站了出來。
隨即,玄武和朱雀也表示要一同去,難道老虎不發威還真都把他們當病貓了不成。
仍是坐在連椅上,程子炎一動不動,他知道這只是易少軒給自己的一個小小的警告而已,更猛烈的攻擊還在後面呢,所以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自亂陣腳。
「誰都不許去,將那些受傷的兄弟送往醫院好好照料,另外,那些死去的兄弟給他們一筆優厚的撫恤金,吩咐各個堂口這段時間不要蓄意弄事,對於那些找事的能避就避。」說完,程子炎慢慢的站了起來。
「老大」四人齊聲呼喊。
「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去,否則就別再回來見我了。」說完,他步履蹣跚的走進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