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之前 第1卷 蝙蝠  9  孽海
    映雪沒有想到,鬆鬆回來了。她也不是回到老馬身邊,而是,她來找老馬了。

    當初映雪不是不知道馬爺是怎麼把鬆鬆趕走的嗎,鬆鬆自己可知道。她是輸在有一個窩囊無用的老爸身上。那時候她老爸炒古玩,破財,吃官司,被騙,幾乎是一敗塗地,欠下了巨額債務。馬爺把他所有的債主都收羅起來,買下了他的全部債權,從此之後,馬爺就成了他唯一的債主。他看準鬆鬆老爸是個慫人,沒多大出息,和他做了一筆交易,只要鬆鬆主動離開老馬,去找別人戀愛結婚,永遠不在老馬面前再出現,那麼,債務就一筆勾銷,如若違約,馬爺也是個在江湖中打滾了那麼多年的人,治他的法子多的是。

    應該說,這個法子是稍微有點那個,但是,這確實也是最簡單見效的辦法之一。馬爺沒空和他們鬥智鬥勇,這樣的人也不配和馬爺鬥智鬥勇,馬爺只想乾淨利落,斬草除根。

    鬆鬆吃癟就吃癟在這個廢物而愛財的老爸身上,被馬爺踢出了局。可馬爺千算萬算,沒算到她是一個不按理出牌的人,鬆鬆當時黯然退場,只能怪自己投錯胎,有那麼一個爹,她自以為自己是花枝一般的美女,還愁沒有男人來前赴後繼嗎。但是,最後最令她氣急攻心的是,她走後不久,老馬就和映雪在一起了,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因為很早之前她就感覺到,馬爺特別重視與寵愛映雪,對她簡直是不屑一顧,連眼梢都不帶夾她一下的。應該說,在鬆鬆心裡,其實她是非常妒忌映雪的,這種妒忌讓她不計一切後果,對老馬和盤托出了一切真相。

    為什麼是映雪呢,鬆鬆想,無論老馬和哪個女人在一起都好,就不能是映雪,映雪不過是在馬爺那裡得寵罷了,說不定連這個陰招都是映雪教馬爺干的。

    鬆鬆認為映雪鳩佔鵲巢,對她恨之入骨。

    老馬是個很重情義的男人。聽著鬆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傾訴,簡直心如刀絞,原來不是他不好,留不住女人,而是女人遭受了馬爺這個「黑暗勢力」的破壞與壓迫——其中說不定都有映雪的份兒,他主動給了鬆鬆一筆錢,然後好言安撫了她一頓,鬆鬆才離開。

    等映雪回來時,老馬劈頭就問她,知不知道馬爺對鬆鬆家做的事,然後,他開始歷數了許多馬爺的不是,一樁樁,一件件,簡直是令人髮指,罄竹難書。

    映雪素來對馬爺極敬重,聽到老馬對他的親生老爸都有如此之多的微詞,心裡很不高興,就說了一些馬爺那樣做都是為了你,你還不知好歹云云的話。

    「這麼說,事前你早就知道了?」老馬憤慨道:「也就是說,這是你們倆一起策劃的?看來鬆鬆沒說謊。」

    映雪想,自己到底策劃什麼了?但見他毫無立場地維護鬆鬆,又如此非議馬爺,映雪就忍不住冷笑道:「但凡你自己像個樣子,馬爺能那麼操心嗎,他做惡人還不全都是為了你?」

    「對,」老馬回答道:「我知道,我不像樣,你也是看在我爸爸的份上,才和我在一起的,前幾天我爸也說了,如果沒有你,他就絕對不會把公司交給我……」

    這都哪跟哪兒。映雪累了一天了,正好碰上老馬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的,感覺很疲憊,再一想相吵總是無好言,於是就沉默著拿了一瓶酒,開始自斟自飲,不再理會老馬。

    假如,她能任性地和老馬大吵大鬧一番,哪怕是惡言相向呢,那老馬心裡都會舒服一點,至少,他會認為映雪很重視他,和他很平等,但是,如今映雪的默然在他眼裡全變成了冷漠,無言統統轉化成了鄙視,老馬不由傷感起來,在他心裡,映雪的地位是可以和他媽相提並論的,他覺得任何人都可能輕視他,欺騙他,利用他,但是他媽媽和映雪,就絕對不會。

    如今看來全是錯。映雪竟然和陌生人一般,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也照樣能和他人聯手,做一些蒙蔽他的事。

    老馬很傷心,而傷心讓他口不擇言,他見映雪顧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連正眼都不看他,不由接茬說道:「其實,你幹嗎要聽我爸的話和我在一起,你乾脆直接和我爸在一起就得了,反正你們倆最合得來……」

    平心而論,老馬說這番話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他就是說出來發洩發洩,讓自己痛快痛快,不那麼憤懣於懷罷了。但映雪聽了,卻無法入耳,忽然就砰地一聲,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酒水四濺裡,她起身,飛快地給了老馬一記耳光,響亮而清脆。

    她實在是氣傷了心,同時,酒精也讓她極度衝動。要知道,馬爺在她心目中,是父親一般的人物,她和馬爺的交情,是神聖而不可褻瀆的,而且她也不認為馬爺所做的一切有什麼大錯,如若不是為了自己兒子著想,他有必要那麼費盡心思嗎。

    映雪打了老馬一個耳光,頓時,就像舞台上的靜場一樣,所有的管弦繁奏戛然而止,映雪和老馬都愣了,一個,是不知道自己竟然會下那樣的重手;另一個,因為對方下了那樣的重手,而心生愧疚,知道自己說的實在是太過放肆了。

    在那一瞬間,他們連呆在同一個屋子裡,都開始有點困難了。

    映雪顧不上天黑,披了一條大披肩,出了門。她沒有開車,就信步四處走走,越走越遠,越走越心煩,越走天越黑天上的星星越多,越走路越靜行人越少,越走那天邊的月亮,就越是皎潔,越走,映雪的心,就越是落寞而空曠。

    映雪走到一個半山腰上,那裡屬於別墅區,很幽靜。她找了一塊乾淨的大石頭,坐下來歇歇腳,然後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她出來那麼久了,老馬發居然連一條短信,一個電話都無,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還是一時想不出應對的好方法?映雪不知道。她只知道,這就是她死心塌地要執子之手相伴到老的男人,原來,連這麼輕飄如雪的一點挫折和考驗,他都經受不起。

    映雪隨手就把手機關了,站起身來忽然發現這一帶她以前來過,那燕山家就在不遠處。映雪想了想,找到燕山的那幢房子,站在門口,輕輕地按了門鈴。

    鈴聲兀自響著,但是沒人回應。映雪想,也許他還沒回家,正想下山回去,門忽然開了,燕山站在門口,看見是她,驀地掩飾不住眼底的驚訝。

    「……不請我進去嗎?」

    燕山這才側身把映雪迎進屋裡,「怎麼了?」他看著她那蒼白憔悴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這麼晚,有事找我?」

    映雪不知道時間,抬起頭問:「很晚了嗎?」一看表,果然是快12點了,「那,打擾你了。」

    「什麼話。」燕山一時不知道拿她怎麼辦才好,這個時候,他很想上去抱抱她,或者,摸摸她的頭髮,手臂什麼的,接觸一下她的身體,可是,他看上去竟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

    映雪忽然落淚了。本來她不想哭的,她一個人從家裡出來,連一滴淚都沒有流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到燕山,她的眼淚就洶湧而出了。

    燕山從來沒見過她哭,只覺得她剎那間變得很弱小,不再是前些時那個穿上衣服就立馬要和他劃清界限的女子,他過去攬住她的肩,低聲問:「小姑奶奶,你怎麼了?」

    映雪不答。他就抓住她的手,溫柔地和她交握著,說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說出來,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盡力。」

    映雪想,我可不是來找你辦事的。那麼,她來找他做什麼呢?以前那麼盛氣凜然地和他說從此再不見面,今天上來就對著他哭,實在是太丟人了。

    燕山大概也感覺到了這一點,知道她並不是來找他辦什麼具體的事,於是,他抬起她的手,放在唇上輕吻了一下,「當然,沒事也可以來找我的。」

    映雪被他吻了一下,心底倒是很顫慄。這是他們少有的不帶任何慾念的親密接觸,充滿溫情。而溫情如水,緩緩流淌,像舒緩而悠揚的小夜曲。

    兩人正廝纏著,映雪突然看見從樓上飄然下來一個身材婀娜的明媚女子,長髮及腰,走到客廳,旁若無人地和燕山說道:「看起來你們好像還有很多話要說,那我就先走啦,拜拜。」說著,竟還向映雪挺妖嬈地微笑了一下,揮揮手,俏皮地做了個再見的姿勢。

    映雪被這個「大變活人」驚的目瞪口呆,原來,生活真的就是一場讓人驚詫不已的魔術。

    映雪也不是什麼白雪公主,這套「裡格楞」還用得著人家細說從頭嗎?難得的是此女子如此灑麗大方,看樣子也一定是個情場高手。

    她有點像姐姐。映雪痛楚地想,似乎是那種永遠都不會受到傷害的奇女子,來自情天孽海的奇女子,幾百年才出一兩個,一枝獨秀的孽海花。

    「看來,真是我打擾了你的春宵一刻值千金……」

    事情已然發展成這樣,燕山知道,自己逃不了了,那就不如做得灑脫點,於是,他恢復了他那一貫的戲謔態度,微笑道:「你罵我。」

    映雪無言。

    「對我很失望是嗎?」燕山坦然道:「映雪,你一定要明白,這是兩碼事。」

    映雪本來不想辯駁,但是想了想,還是說道:「我不是我姐姐,我想姐姐一定很能理解你,和你有無數的共同話題。但我不是她,我還是無法接受,你曾經說過,我是第一個和你同時到達的女人……」

    燕山沉默半晌,突然問:「如果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和我同時到達,或者,不願意和我一起到達,我是不是永遠都不能再次上路?」

    這是一個接近於「天問」的疑惑。映雪想,即使是姐姐這樣有才華有學識有立場的人,也回答不了。

    「之前,你已經很明確地告訴過我,我們從此一刀兩斷,再無牽連,那麼,我偶然找個女人春風一度,是不是罪該萬死?」

    映雪想,你是罪該萬死,你破壞了我心底最後一處美好的芳草地。

    「你想要一個無論你愛不愛他,你要不要他,而他都要在身體上,精神上愛著你,忠實於你,專情於你的男人,對吧?只有那樣,你才會感覺很純潔,很美好,那麼,映雪,我可以告訴你,你要的人從來都沒有在這個世上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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