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之前 第1卷 蝙蝠 2 姐姐
    姐姐回來的那天,正好映雪讓老馬下來幫忙修廚房裡的燈,姐姐進來時,老馬正站在桌子上,T恤聳的高高的,露出了他那結實的腰,因為牛仔褲很低,低的露出了他內褲的一道logo邊,有一部分肉就全然暴露在姐姐的眼前。

    姐姐沒看他的肉,而是對於那連綿在牛仔褲以上黝黑的水草一般捲曲糾纏的毛,特別注意,甚至是,她還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幾分映雪所熟悉的,饕餮美色的神情。

    而老馬在看到姐姐最初的那一瞬間,按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愣住了。他愣了,沒想到映雪還有這麼一個姐姐,不是漂亮,他的花魁娘子也漂亮,對於漂亮女人,他最有發言權;也不是女人味,他的前任不也很有女人味嗎,沒什麼了不起的。那是什麼呢?是特別。

    特別到,讓他的心底突然就像漲潮了一樣,漲起萬丈潮水,一時間,天地變色,巨浪滔天,然後,他迎向了她那脈脈含情的眼神,在那種如電如霧的眼神裡,微風拂過,楊柳岸,瀟瀟雨歇。

    他的心,在那電光火石的一剎那,竟是如此的一波三折,而最終,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他被她那種別樣的絢爛與光彩所深深迷惑了。

    「你姐姐很迷人。」姐姐去臥室換衣服時,老馬偷偷向映雪這麼說道。

    映雪想,糟糕,他是看上她了,就這麼快嗎?

    姐姐很快就換了一套素淨的居家衣服出來。她常年在世界各地轉悠,說起來是留學,實際上是「遊學」。當初買這套公寓,她也出了一半的錢,所以,她回家的時候,喜歡住在這裡,而不是和她們的父母一起住。

    老馬於是就不肯走了,死賴著要留下來一起吃晚飯。映雪沒好氣地說沒做他的那份,他就自告奮勇地要去樓下的小館子叫外賣,又慇勤地提議,他請客去外面吃也行。

    姐姐說飛機坐的累得很,隨便在家裡吃點得了,要不誰先去給我先倒杯熱茶。老馬馬上自告奮勇顛顛地跑去倒,然後很小心地放在她手邊。

    姐姐不喝,對他微笑著說了聲謝謝,因為他穿的是短袖T恤,手臂上露出閃亮的毛髮,便用眼神似溫柔又似挑逗地撫摸了幾下。老馬很敏感地感覺到了她的那種「撫摸」,年輕心熱,不由立刻心顫起來。

    映雪在一旁看著,挺傷感,同時也挺無奈。對於姐姐這樣的小把戲,她從小就見多了,小時候,姐姐是一座山,一座她從來都過不去的山。她知道,凡是好的東西,無論是什麼,都是屬於姐姐的,從來都不屬於她。

    比如,映雪自小特別崇拜自己的父親。但是,父親從來都不曾鍾愛過她。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小情人。但是映雪和姐姐,至少在映雪眼裡,只有姐姐才是他的情人。姐姐是父親按照名門閨秀的標準來養育和教導的,他讓她學芭蕾,學鋼琴,學語言,以及學姐姐異想天開時想到的各種技藝與學問,比如,園藝,陶藝,昆曲,金石篆刻等等,都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姐姐高興了就學一點,不高興就全然扔開。唯獨國學這一門功課,是姐姐從小練就的童子功,最初的老師就是父親自己,映雪只不過是陪太子讀書,父親認為一個羊也是趕,兩個羊也是放,讓映雪在邊上聽聽也無妨。

    直到姐姐19歲那年,父親才正式請了他的一個朋友來教姐姐古典詩詞歌賦。父親這一生,也算是狂狷不羈,向來看不起什麼人的,但是,他卻看得起他的這位朋友,至少,他認為朋友的詩詞功底,要比他好一些。

    這個朋友,後來就成了姐姐和映雪的家庭教師,他被稱為「末世才子」,曾經有人恭維他,是所有用漢語寫作的人群裡,最後一個才子,他的律詩寫的非常好,如今能看懂律詩的都沒幾個了,更別說寫,但是姐姐卻很願意學。

    老師平時還鑽研與精通相術,被他看過相的,都讚他說的極準。他先看了看映雪,只說可惜了,可惜現在這年頭,既沒有皇室,也沒有貴族,否則,以妹妹的面相來看,那是「日邊紅杏倚雲栽」,也就是命中注定要嫁貴婿的,換在從前有皇帝的時代,妹妹可以做王妃,最少也是個一品夫人。

    至於姐姐麼,他沉吟道,姐姐呢,應該是一半是詩仙,一半是妖姬,這樣的人自古到今有沒有?有,比如,唐朝的魚玄機,「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

    老師說這話的時候,琥珀色的眸子一直凝視著姐姐,映雪向來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倜儻無雙的,直到看見了老師,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真的有比父親更讓人心動的男人。

    姐姐說,如果她是魚玄機,那麼,老師就是溫庭筠,他們前世是師生,今生,依然又做師生。

    「嗯,」老師點頭:「你就是我的幼薇。」

    後來老師寫了很多詩,題目都只有一個,「致幼薇」,那都是寫給姐姐的,那一年,43歲的老師,無可救藥地愛上了19歲的姐姐,愛上了他心裡的轉世魚幼薇,魚玄機。

    父母因為不常在家,而老師又是父親的老朋友,所以,在有一段時間裡,父親只檢查她們的功課,而極少看到他們是怎麼上課的。

    映雪記得極清楚,姐姐常常就倚在老師的懷裡看書,老師會低聲向她說幾句什麼,有時候真是在教功課,而有時候,卻不知道都在說些什麼。有一回,姐姐似真似假地用牙齒咬住老師的手臂,老師便柔聲問她:「做什麼?」

    「我要吃肉。」姐姐撒嬌道。

    老師就低低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映雪依稀聽得「……想吃的話,我給你吃我身上的另一塊肉不好嗎?」

    他倆親暱的時候根本不避她。既是拿她當小女孩,以為她還不懂,還有,這兩人生來就是同類,天性如此,在這種事情上,他們倆一輩子都不知道什麼叫作避忌。

    其實那時候映雪的心靈發育的比身體更早,更完整,也更成熟,應該說,她懂男女之間的情感先於懂操作,她明白一男一女,比如老師和姐姐,他們之間在感情上是怎麼回事,她只是不懂得,父母不在家的時候,姐姐和老師在她的臥室裡,把門關的緊緊的,她就想像不出來,那都是在鼓搗些什麼玩意兒。

    雖然映雪也是老師的學生,但老師幾乎就沒怎麼給她上過課,沒教過她什麼,老師因為喜歡姐姐,堅決不肯收學費,他是心甘情願免費栽培姐姐的。但是對映雪,似乎素來沒有什麼興趣。

    而父親呢,父親向來對她沒什麼期待,看她一點進步都沒有,寫出來的東西壓根連平仄還都沒弄清楚,也只不過點頭歎息過一次:「你看你姐姐,寫的多好……算了,你沒有天賦。」

    映雪想,那不是沒有天賦好不好,老師教過她嗎?老師只肯教姐姐,而且,她在心底說,那都是在床上教的。映雪那時候還不懂男女躺在床上是怎麼回事,但是,她親眼見過老師躺在姐姐的床上,當然,是衣冠楚楚的,一字一句地教姐姐怎麼用韻,關於這個問題,老師有他自己獨特的見解與技巧,他是傾心吐膽,一字不落,統統言傳身教。

    姐姐拿著筆,趴在床單上記錄,老師便伸手去撫她的黑髮,一眼看見映雪進來,才恩賜似的說:「映雪,我今天教你五言仄起式。」他頓了頓,三言兩語,很快就說完了,映雪聽了比沒聽時都糊塗,老師最後還溫和地問她道:「聽懂了嗎?」

    映雪想,即便她不懂,老師也不見得會重新說一遍給她聽,就點點頭說:「懂了。」

    後來,映雪聽到一句話,叫「要想學得會,得跟師父睡」,她就在心底裡笑了,笑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寫出一首像樣的詩來了,可那似乎也怪不了她。

    只是,東窗事發的一天終於來了,父親在得知他的寶貝女兒和自己朋友的戀情之後,極度暴怒。他把這個女兒,看作是生命裡最重要的一朵鮮花,雖然不想她「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但是,也不至於白白便宜了自己的朋友吧,儘管他是數一數二的大才子,可畢竟要比自己的女兒大上兩輪,就算他想當孫文孫中山,但父親並不想成為宋慶齡她爸呢。

    「你這是在亂倫!」父親怒氣沖沖地對老師說:「好歹你也是個讀書人吧,居然染指自己朋友的女兒,真是無恥之極!」

    老師任憑父親罵他無恥與亂倫,他只是沉默,既不辯解,卻也不見有什麼羞慚之意。在他心裡,只覺得自己愛上了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的父親是誰,難道很重要嗎?真正打擊他的是,當他要求姐姐和他一起走時——因為父親已經下了逐客令,他再也不能進這個家了——姐姐平靜地說,我不會和你走的,我幹嗎要和你走?

    姐姐給了他她的處子之身,作為男人,他想帶她走,長久地和她在一起,似乎也無可厚非。但是姐姐卻極其平淡地拒絕了他,她說,如果溫庭筠要帶走魚幼薇的話,那麼,魚幼薇就不會是魚玄機了。

    她的意思是,你只不過是我的老師而已,而非其他。此後天下一分塵土,二分流水,三分月色,我當然自有我的大好前程,我與你,塵歸塵,土歸土,再無相干。

    那天姐姐穿了一套淺色的紗衣,亭亭玉立,大有「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 ,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之態,但是她那超越年齡與閱歷的冷靜,冷靜到接近於冷酷的眼神,卻讓老師揪心般地巨痛。

    沒人讓姐姐那麼做。即使是父親,也不會贊成姐姐用這樣冷酷的態度與老師分道揚鑣,但是她就那麼做了。父親當時想,他這個女兒,在這方面大概是有過人天賦的,也就是說,其實,她永遠都不會愛上任何人,也永遠都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因為,

    她永遠都不可能會真正動情,她不會對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真正動情。

    那麼,姐姐為什麼要和老師親密呢。這個問題映雪後來想了很久。想出來的答案是,那是姐姐喜歡和老師親密,只是在姐姐那裡,親密不代表愛,親密就是親密,她喜歡和漂亮的,出色的,性感的,獨特的男人親密。如此而已,沒有其他。

    PS:嗯,這個並不是兩姐妹與一個男人的故事,否則那就成了《洞仙歌》了,而非《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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