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是誰說500年前的一個回眸，才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前生，我為回眸扭斷了脖子，可是今世，我卻依然無法與你交集。只因，前生的我，是一隻蝙蝠。
第一章 老馬
映雪記得第一次看見老馬時，是個夏天。
網球場上，老馬穿的運動短褲裡，極坦然地露出他那兩條茁壯的長腿，腿上密密麻麻的，是一層濃密連綿的腿毛，混著汗水，在艷陽下，閃爍出灼灼的光。
然後，他低下頭去撿球，從運動衣敞開的領口處，扣子並不是解的很低的，卻也隱隱露出了黑幽幽的胸毛。
窺一斑而想像全豹。映雪想，這可真是一個「毛男」啊，這是一隻漂亮的多毛動物。
後來，映雪在某本女性雜誌上讀到，有個女人這麼寫：大部分女人其實都喜歡像金剛那樣的男人，為什麼呢，就因為毛多，抱在懷裡，毛茸茸的，既溫暖又有安全感。
映雪想，那麼，當她第一次看到老馬時，她有這麼想過嗎？想過要把他抱在懷裡？
似乎沒有。老馬，那時候她還叫他的全名馬賽，馬賽的身體雖然極其陽剛，但是臉卻偏向於俊美一類，牙齒白得發亮，映雪發現，身邊的女人全在用消費的，或者饕餮的眼光打量他，映雪想，她們心裡琢磨的，大概就是想要和他上床。
那一年，映雪23歲，老馬24。他們是同學，但是不同班。
老馬和映雪很說得來。老馬身邊都從來不缺女人，他第一個女友，是學校裡數一數二的校花，頂尖的花魁娘子。
可惜好景不長，花魁娘子很快就拋下他走了，原因也很簡單，娘子的父親，志向遠大，人家好不容易生了一個小美人兒，是有鴻鵠之志的，希望她將來能做高官太太，從此改變家裡的地位與血統。而老馬家不過是生意人，富則富矣，貴則談不上，鳩群鴉屬之中，豈意得征鸞鳳之瑞？門第相差的太遠，只好揮一揮衣袖，說句撒喲那拉，讓老馬家做夢吃肉包去吧。
老馬徹底被擊敗了，拉了映雪去喝酒，喝了吐，吐了喝，喝完再吐，吐完說，「死便埋我」。
映雪又是心疼又是氣，想著他也不是劉伶，說什麼「死便埋我」？
老馬一半真醉，一半藉機撒酒瘋，拉著映雪的手哭了，說自己是真心愛花魁娘子，可惜娘子太薄情寡義。映雪心裡歎息，想老馬外表那麼爺們，感情是不是也太過於細膩了些？
第二回，老馬找的是映雪身邊的一個女友，那女孩安靜溫馴，事事都很黏映雪，老馬過來和她們一起吃過幾次飯玩過幾回牌，不知怎麼就看上了，然後，愛的如火如荼。
但好景再次不長。這回，也是女孩的父親提出反對，反對的理由很特別，八字不合。此女孩的父親精通易經，先天神數，會看風水，會批八字。從前還給香港女首富龔如心看過風水，有大師的美譽。他的話一句頂一萬句，批出來老馬和女孩八字犯沖，非在一塊兒那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苦來呢，這是前世冤孽，今生碰上了，早散早好。
對於女孩來說，父親的話就是聖旨。雖然捨不得，但是也沒轍，她央求映雪和老馬好好說說，不要太傷他的心。
映雪接了這個燙手山芋，心想什麼叫好好說？你都不要他了，還要和他好好說？好虛偽呀。
「老馬，想開些，天涯何處無芳草。」
這個，對於映雪來說，就是「好好說說」了。看著老馬那麼痛苦，她覺得，男人也有永遠都遇人不淑的，比如老馬，你看他哪回遇人「淑」過了？
老馬捶胸頓足，說自己輸的莫名其妙哇，就這麼個破理由，他不信，一定還有什麼真相是他不知道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了，是他對人不夠好不夠體貼？還是在床上不夠賣力氣？他可都事事盡力了呀。
映雪啼笑皆非。心說你最錯的就是你投胎的時候沒算準時辰，懂嗎？人家的父親大人是專給大人物批八字看風水的，你的八字夠不上，就這麼簡單。
老馬沉默了半晌，然後自己去開了映雪的冰箱，把裡面的啤酒都拿來喝了，他說自己燒心的很。這個，有一大半是真實，而另一小半則帶有表演的性質。他也知道，映雪對他好，女人一茬茬韭菜似的去了又來，只有映雪一直都在他身邊，永遠都不會消失。
他有點撒嬌似地表演著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撕心裂肺。於是，他痛苦的越發厲害了，撕心裂肺的無可名狀。桌上的酒瓶一個一個都空了，最後，他倒在映雪的床上，睡著了。
當然，那晚兩人都是穿著衣服的。映雪也陪他喝了很多，第二天醒來時頭隱隱的痛，痛過之後發現老馬還趴在她身上沉睡，就像賈寶玉過生日，芳官喝醉了趴在他身上睡覺一般，不涉及任何風月，不連綿任何綺夢。
映雪想，他真的，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嗎？
映雪26歲那年，從家裡搬出來住，過了沒多久，發現老馬也在她家樓上買了個公寓，說是大家住的近，有個照應，打牌都方便不是？
映雪看他戀戀不捨地跟了來，就像一條小狗要跟著主人一般。她知道，老馬似乎有點戀母，他家裡那個是繼母，向來合不來的。他有點把她當媽了，儘管她還比他小1歲，但是他就是那麼一廂情願地給自己找了個媽。那段時間，正好他也沒心思談戀愛，什麼事都委託映雪，連錢都是由她照管的。
每次要花錢，就向她手一伸，說什麼什麼費該去交了，什麼什麼衣服不錯，你明天替我去買，我穿什麼尺寸你都知道的。明天和朋友去吃飯，你先給我2000零花錢。常常一個月下來，他給的錢根本不夠開銷，映雪還得往裡填一點。
但是她樂意。這是她養的兒子。她常常這麼說，人生是什麼？人生總結起來就是一個字：「還」，大概是她前世欠了他的，這輩子要給他義務當媽來還債。
樓下的管理員認定老馬和映雪是一對情侶，熟悉了之後他就非常熱心地向映雪建議「兩人各住著一套房子，多浪費，住一套，把另一套租出去，少說一個月也有5，6千房租。」映雪一開始聽的莫名其妙，最後聽懂他在說什麼之後，啼笑皆非。
老馬確實常給人這樣的誤解。他喜歡竄到樓下來，在映雪家吃點現成的飯菜湯水，或者，映雪買了新鮮水果，他也不客氣，隨到隨吃，比在自己家裡還自在。
映雪問他，你到底會不會不好意思的？老馬回答，在我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不好意思這幾個字，映雪說，那是你壓根兒就沒有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