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非晚說,滕府的大少奶奶乳名叫「朦兒」,天底下應該沒有如此巧合了事了吧?
秦拾言急匆匆地趕到滕府,天色已暗,琪園裡的人卻告訴他,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已經安歇了。一股酸澀的感覺襲上心頭,他幾乎可以肯定,此刻躺在滕鞥琪身邊的,就是他的未婚妻。這個世界真奇妙,虧他還大言不慚地說,只要朦兒在他面前,他一定能認出來,原來不是的,現在的他,只懊惱地想撞牆。
為什麼他就認不出她來呢?是因為年代的逝去,淡忘了兒時那濃烈的記憶,還是感覺已經消失了?
可是,當她盈盈立在自己眼前,心,還是會被她牽動,她的善良,依然完美地存在著,沒有缺失。他早就該想到的,為什麼對著別人,看到那麼多線索,他可以立刻理清頭緒,而對於她,卻失去了斷案時的冷靜?
一夜未眠,一早卻被衛大娘拉著吃早飯,再出門,朦兒的轎子已經離了府,去了繡莊。
隔了這麼長時間結果還是沒談成的好處,就是讓他有些發熱的腦袋冷靜了下來。他大可以攔住轎子,然後讓她給個說法,但是,身邊,還有蕭落煙和其他人在,他也該為她想想才是。
歎口氣,秦拾言整理了一下官袍,去了府衙。今天,要寫關於金娘殺夫,陳武殺兄一案的宗卷,然後遞到刑部,定罪。看樣子,死罪是逃不了了。
「你就不能寫誤殺嗎?」府內,霜非晚比他還早一步來到,語氣有些不善,加上一些咄咄逼人,和她原本清冷的形象,似乎有些不同。
不得不承認,霜非晚是個很善良的女子,這一點,甚至讓他想起了朦兒。可是,感情是感情,律法終究是律法,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是古今通用的,也合聖賢之道。就算,犯案者,多麼情有可原,也不可以徇私枉法。
所以,秦拾言堅定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你照實寫,他們就是死罪,你只要改成誤殺,他們也許還能有救,你為什麼不能可憐一下這對有情人?」她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特別是在她看過了朦兒和滕鞥琪的恩愛之後,心中總有一些小小的觸動。朦兒都找到了她的幸福,膽小如她,都那麼勇敢地,卻爭取她的幸福,那麼,她難道就不可以幸福嗎?
可是——
「情不能大於法!」秦拾言口氣很是決絕。提筆,將案情照實寫出,不帶任何感情。
「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回滕府一趟。」秦拾言擱筆,向霜非晚提了一句,卻換來了佳人的不理睬。
唉,算了,他也只是照原則做事,霜非晚是心軟,同情犯人,他們都沒有錯,所以,他並不需要多解釋什麼。
這會,朦兒應該已經回府了吧,他還是趕緊去找她要緊。
沒想到,回到滕府卻是無比的熱鬧,問了看門的老袁頭,聽說又來了個大少奶奶,秦拾言心中暗一思襯,也就明白了到底怎麼回事。看來,今天是東窗事發了,也省得他費唇舌去打聽。
當下,也不多做停留,直接就帶上衛大娘趕到了倚水軒,看來,從今天以後,這滕府是再也住不下去了,因為今天,他一定要帶朦兒走。
一路上,和衛大娘大致說了一下情況,到了倚水軒,就聽到了白海棠在朦兒面前作威作福,而滕鞥琪,現在並沒有幫襯的意思,反而一口咬定是朦兒騙他,要趕她出府。
血氣往上衝的秦拾言,什麼都顧不得了,衝進屋內,拉起朦兒就要走。
「拾言,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這裡?」傅倚水最先反應過來,攔住了他。
「大夫人,我今天要帶我的未婚妻走!」秦拾言直視傅倚水,神色異常堅定。
「你的未婚妻?」傅倚水皺眉。
「不錯,朦兒是拾言從小訂親的未婚妻。」
朦兒抬起還掛著淚珠的臉,看向秦拾言,帶些疑惑地問道:「你是……」
「朦兒,你不記得了?我是秦拾言,你的言哥哥啊。」秦拾言扶著朦兒的肩。
「言哥哥?」記得七歲以前,好像是有個小哥哥經常來找她玩,還說,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等有一天他存夠了錢,就來贖她走,是那個小哥哥嗎?
秦拾言見朦兒似乎還沒有想起來,有些急了,從袖子中拿出一片葉子,放在嘴邊,吹了起來。悠悠的樂聲飛揚在空中,那是朦兒最熟悉不過的旋律。
「你是言哥哥,你真的是言哥哥?」悲傷的淚和歡欣的淚,混合交雜在了一起。
「朦兒,好孩子,讓我看看!」衛大娘趕緊上前,上下打量起朦兒來。
「你是?」朦兒此刻已經有些不敢認了。
「朦兒,她是你娘啊,你親生母親。」秦拾言介紹道。
「我娘?」怎麼一時間,冒出了那麼多親人來?
「孩子,你不認識我了?」衛大娘眼中有些淚花閃爍。
「我娘,我記得,他們叫我娘叫……叫……海……」海什麼來著?四歲的記憶,原本就不那麼牢靠。
「海嬸!」秦拾言提醒。
「對對,他們叫我娘海嬸,怎麼會……」怎麼會變成衛大娘了呢?
衛大娘擦擦眼角,道:「當時啊,兵荒馬亂的,你爹他就死了,我帶著你弟弟沒辦法生活,後來就改嫁了。夫家姓衛,他們就都叫我衛大娘了,可惜,你弟弟他,後來還是餓死了。」
「娘……你真的是我娘?」朦兒的眼中霧氣再一次集聚。
衛大娘點點頭,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道:「是娘啊,傻孩子,是娘。」
「娘!」朦兒撲進衛大娘的懷裡,痛哭失聲。忘記了娘的面貌,忘記了娘的名諱,可是,對親娘的思念,一絲都不曾減少過,反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愈發強烈。
衛大娘也是老淚縱橫,只拍著她的背,然後喃喃安慰著:「好孩子,好孩子……」
「母子相認,夫妻相認,完畢了嗎?」只可惜,這時候飄來一句冷冽的話,打斷了這溫馨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