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滕鞥琪和朦兒在世外桃源裡幸福快樂地過日子的時候,倉隱帝給秦拾言的三日之期也到了。
果然,在大殿上,倉隱帝並沒有再為難秦拾言,而秦拾言也給了倉隱帝一個很好的台階下。
只不過……
「皇上,這狀元公不知道該封個什麼官?」拖了三日了,藍肖心中難免有些著急,管理官吏的事情,一向是他的職責之一。如今見秦拾言和倉隱帝兩人似乎已經你好我好大家好了,撥雲見日,這時不說更待何時?
果然,倉隱帝認真考慮起來。
也是,大宓朝第一次科舉,該封幾品,封個京官還是地方官,都沒有先例可循,是得好好考慮才是。
「那就封個順天府衙內行走書令員吧。」倉隱帝一聲令下,殿上的臣子們都驚訝地長大了嘴。
「就這麼定了,秦愛卿明日就上任,退朝。」可惜,倉隱帝並沒有讓他們反應過來的時間。
「不是吧?新科狀元才封反而書令員?」
「是啊,人家芝麻官還有七品,這書令員可只有八品,還是從八品啊!」
「對了,你看皇上今天可隻字未提賜住狀元府的事情。」
「看來,皇上對狀元公拒婚的事情還是餘怒未消啊。」
「是啊,是啊,將來狀元公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
眾大臣紛紛議論著離去,只留下了秦拾言還跪在殿內,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新科狀元,封了個從八品的官,哪朝哪代有過這樣的事情?
可是,這又是大宓朝第一次科舉,要真拿前朝說事,恐怕又會被定個謀逆之罪吧?
問題是,第三名的探花聽說都得了個五品的知府,他狀元才從八品?這實在是令人不敢相信。
好在,皇上還挺給他面子,這個官,從名字上聽,還挺有氣勢,用來唬弄一下人還不錯。秦拾言苦笑起來,慢慢爬起身,看來,娘親那裡又要費一番唇舌了。好在,她只要他平安,對於功名之事,向來也看得很淡。
果然,衛大娘聽完秦拾言的解釋,只是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道:「拾言啊,娘在這裡反正也住慣了,多住幾年也沒事。可是你,別老是為了朦兒誤了你的終身啊,那公主我也見過幾次,挺好的女子,你說你這麼就這麼死腦筋呢?」
「娘,我最近有了一些朦兒的線索了,她可能在揚州啊。」秦拾言並不在意衛大娘的勸說,依然堅持他的執著。
「傻孩子啊。」勸了他這麼多年,衛大娘深知兒子的脾氣,只是,有了好多次的希望的落空後,對這些所謂的線索,她都已經不會抱太大的希望了。
「娘,我覺得這次很有希望,我幾乎能感覺到朦兒快回到我身邊了。」多年以來,為了找到朦兒,秦拾言不停地練習找東西的本領。從一條線索,立刻想到另外一面,也能明辨出,什麼線索是有用的,什麼線索是無用的。如今的他,對人對物都能觀察入微,推理出背後的東西。
只是,同樣的話說了太多次,可信度已經降低了。
「你收拾一下,明天要去衙門。」衛大娘走進屋內。
大少奶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秦拾言往琪園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
第二天到了順天府,秦拾言才領會到倉隱帝的怒氣到底深到了什麼程度。
順天府府尹,薛輿隆,今年快六十歲了,當年是和倉隱帝一起打天下的元老。可是,畢竟年紀大了,腦子便有點糊塗。
但是,倉隱帝又是個念舊情的人,於是特地設了個順天府衙內行走書令員這個官職,其實就是給薛輿隆當助手,準確的說,根本就不是助手,薛輿隆其實就是個甩手掌櫃,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這些個書令員來完成的。
書令員的人數,在秦拾言來之前,大約有五六個,但是,自他來之後,就剩下一個了,也就是他自己。
那麼,從以上總結下來,就是說,他,秦拾言,拿的是從八品的俸祿,干的卻是正三品的活。
聽完師爺的介紹,秦拾言又是一臉苦笑,看來皇上不但生氣那麼簡單,簡直是恨他入骨才對。
看到一疊宗卷被堆到自己面前,秦拾言開始懷疑,原來那五六個書令員是不是也和他有仇,沒道理,這麼多人,還能積壓下這麼多宗捲來啊?
「秦大人!」耳邊忽然傳來清冷的女音。
「嗯!」秦拾言沒有抬頭,眉一皺,這府衙之內,怎麼會有女眷?是丫頭,還是府尹的家眷?
「霜姑娘!」秦拾言站起身,差點翻了凳子。
眼前的白衣佳人依然是一身清冷,只是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
「你……你,你怎麼會來?」秦拾言有些結巴。
「薛大人身體不太好,我過來看看他。」霜非晚回答,「聽說,你到這裡當書令員,所以特地過來看看你。」
「哦!」秦拾言點點頭。是哦,除了是公主,她還是個醫女。
靜默半晌,霜非晚開口:「對了……對不起……」
「啊?」秦拾言一愣,「幹嗎跟我說對不起?」
「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以狀元資格,只做個書令員。」霜非晚確實有些內疚,要不,她也不會主動提出到順天府來替薛輿隆看病。
「哦,這個……其實與你無關。」秦拾言搖搖頭,笑道,「是我時運不濟而已。」說罷,指指桌子上那些宗卷,道,「如果我運氣好一些,上任的那些書令員不應該留那麼多宗卷給我,畢竟,我聽說他們走了也就兩天而已。」
霜非晚被秦拾言的話逗笑了,道:「三個和尚沒水喝,人多,你推他,他推你,大家都不願意做。其實,父皇讓你一個人打理順天府,也是有心整頓這裡。」
「我是看出來了,皇上這次是生了大氣了,我以後仕途堪憂啊。」秦拾言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一些,減輕霜非晚的負疚感。
「對了,狀元府沒賜你,你現在,還住在滕家嗎?」霜非晚被那輕鬆的氣氛一帶動,也自在了一些起來。
「我是可以住府衙內,不過我娘不行,所以,我只能還暫住滕府了。」秦拾言有些無奈,「或許,等領了俸祿,我可以在外面租個屋子,把我娘接出來。」
「事情因我而起,我會找機會在父皇面前幫你提狀元府的事情的。」那府早蓋好了,不過大臣們都猜到倉隱帝有心為難秦拾言,一個個都不願意提這件事。
秦拾言剛要回話,卻見一個衙役跑了進來,道:「大人,西郊保甲王小六來報,說在一口井中發現了一具男屍,讓大人趕緊去看。」
「哦?」沒想到剛上任就有命案,秦拾言忙起身,道:「帶上兩個衙役,叫上仵作,跟我走吧。」
「大人……」那衙役有些為難地道,「那個,衙內的仵作昨兒個回鄉下去了。」
「啊?」屋漏偏逢連夜雨,恐怕就是這種狀況吧?秦拾言開始有些頭大。
「我陪你去吧。」說話的是霜非晚。
「霜姑娘,你去做什麼?」秦拾言不明白。
「別忘了,我是大夫啊。」霜非晚提醒道,「我來充作仵作,應該沒有問題吧?」
「你?」秦拾言愣神,「那可是屍體呢?」
霜非晚倒不介意:「我見過哦屍體雖然比一般的仵作少,可是,絕對比秦大人您多,難道,秦大人想自己驗屍嗎?」
「這個……好吧。」秦拾言勉強答應。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公主,真的可以看到屍體而面不改色嗎?他心中有些大鼓,不過為今之計,好像也別無他法了。
秦拾言暗暗歎氣,一臉擔憂地上了轎子。
西郊,那口出事的水井外已經圍了一圈人,有幾個衙役正在攔著百姓們,不讓他們接近屍體。
「讓一讓,秦大人來了。」有衙役高喊一聲,圍觀者們立刻讓開一條道來。
秦拾言走進那水井,那屍體正放在擔架上,上面蓋著一塊白布。
霜非晚,走進,就要扯開白布,卻被秦拾言一把拉住,問道:「你……真的行嗎?」
「我是大夫!」霜非晚再次重申。
掀開那白布,有惡臭襲來,屍體浮腫地可怕,幾乎面目全非,看來在井中已經泡了好幾天了。
周圍的人群發生一陣驚呼,連秦拾言也是嚇了一跳,唯有霜非晚依然面不改色,拿了塊手絹裹住手,開始驗起屍來。秦拾言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有些奇怪呀……」霜非晚看看男屍,翻找幾遍,然後蓋上白布,到井邊走了幾圈。
「有什麼奇怪的?」秦拾言不解。
「夫君……」忽然淒厲的喊叫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秦拾言回頭,卻見一個素衣女子哭泣著趴到了那具蓋著白布的屍體身上,哭得傷心欲絕。
「這是誰?」秦拾言問身邊的保甲王小六。
「據說是死者的娘子,叫金娘,她丈夫叫陳水,前幾日到官府報了失蹤,今日找她來認屍的,可憐那……」王小六搖頭,「才二十多歲,就要守寡,唉……」
秦拾言聞言,仔細看那女子的相貌,見她雖然粗布荊釵,臉上脂粉未施,卻並不影響她清秀的容貌,此刻哭得梨花帶雨,讓人心生憐愛。
「嫂嫂,大哥去了,你別太傷心了,節哀順便吧。」那女子身邊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小伙子,看上去很乾淨,滿臉的實誠。
「這又是何人?」秦拾言再問。
「奧,這個啊,是陳水的弟弟陳武。」王小六據實回答,住西郊和西城這一塊的百姓,他基本上都認識。
「哦!」秦拾言點點頭,看看那從始至終都沒有掀開的白布,再看看哭得一臉淒慘的叔嫂,對霜非晚道,「霜姑娘,你還有什麼沒察的嗎?」
「嗯,我再看看。」霜非晚點點頭,確實應該再仔細看看。於是,上前,再掀開了那白布。
「夫君啊……」一見白布掀開,金娘大叫一聲就撲了上去,卻被陳武死死拉住。
「大人,剩下的,要回去好好驗,才能知道。」霜非晚再仔細看了一邊,然後起身。
「好吧,把屍體抬回去。」秦拾言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