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小叔要的繡圖我繡好了,陪我一起去送給他好不好?」朦兒舉著荷塘月色圖,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已經能坐起來的滕鞥琪。
滕鞥琪笑起來,逗她道:「我二弟又不是老虎,難不成會吃了你?看你好像怕他的樣子!」
「我才沒有怕他呢!」再怎麼說,她也幫了他的忙,她為什麼要怕他?但是,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拉,他的眼神,讓人發冷,讓人發怵,讓她打心眼裡不願意接近他。
見朦兒一臉認真的表情,滕鞥琪也不想再玩下去了,將手遞到她面前,道:「扶我到輪椅上吧?」霜姑娘開的藥方子果然厲害,才幾天時間,他便已經能坐起來了,手腳,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樣軟綿綿沒有力氣。現在,已經不用坐那特殊製造的輪椅,自傅倚水的腳傷好了以後,那輪椅又物歸原主。
那麼,他會好嗎?像正常人一樣?
坐在輪椅上的滕鞥琪回頭,看看朦兒亮晶晶的大眼,一股笑意從心底散發出來,直至嘴角。落煙真的沒說錯,只要敢抗爭,便真的有希望。
輪椅「咯吱」作響,帶著滕鞥琪的希翼,和朦兒的歡顏。他這一生,終於可以守護住她了嗎?
楚園,比唯見園還要冷清。在滕鞥楚的堅持下,這裡,沒有任何僕人。只有幽琬蝶每日過來與他聊家常的時候,才會有丫頭小廝,幫他打掃一下。
因此,朦兒推著滕鞥琪的輪椅,如入無人之境。
「大哥!」走進沒多遠,滕鞥楚的房門便打開了,一臉冷冽的男子斜靠在門邊,一身黑衣,黑得不帶絲毫雜色。
「鞥楚!」滕鞥琪露出溫玉一般的笑容,似乎帶著一絲暖化人心的春風。
「小叔!」朦兒勉強笑著,手足多少有些無措。
秋風乍起,天忽然格外地冷,滕鞥楚冷峻的臉上更添了一層寒霜。
「大嫂也來了?」「大嫂」二字,格外清晰,格外響亮,又略帶諷刺。朦兒心中一凜,那諷刺的意味,遲鈍如她,自是沒有聽出來,可是那冷冽的語氣,還是讓她有些懼意。
「鞥楚,上次你托大嫂給你的朋友繡圖,她已經繡好了,特地來送給你!」滕鞥琪自然也不會去仔細聽他弟弟話中的深意,只是直接說明來意。
朦兒趕緊將繡圖遞上,低聲道:「是幅荷塘月色圖,不知道小叔的朋友是男是女,所以繡了這個,男女都可以送!」
「大嫂真是蕙質蘭心啊?」滕鞥楚捧起那繡圖,彷彿喃喃自語,「揚州瘦西湖的荷花,果真是漂亮。」
「小叔也去過揚州?」朦兒聽言,忘記了害怕,竟有他鄉遇故知的感覺。他能一眼認出她繡的是瘦西湖上,夜色籠罩下的荷花,應該是對那裡想到熟悉才對。
果然,滕鞥楚啟口:「去過幾次,有時,會去住上幾個月。」
「鞥楚……」開口的滕鞥琪,眼中閃過一絲心痛,又閃過一絲遲疑,最終還是開口,「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半晌沉默,換來一聲悠悠長歎:「大哥,該告訴你的時候,我一定一字不落原原本本告訴你!」
滕鞥琪釋懷一笑:「你能回來,已是幸事,過去的事,你不想提,不提便是!」
「大哥打算一直坐在園子裡嗎?」滕鞥楚忽然換了話題,指了指屋內。
「奧,我推你進去!」朦兒難得福至心靈,明白了滕鞥楚話中的含義。
滕鞥楚緩緩倒上兩杯茶,卻被朦兒攔住:「小叔,大少爺現在喝藥,不能和茶葉泡的水,否則會抵了藥性的。」
又是大少爺?
滕鞥楚眼中閃過一絲疑慮,難道竟是他先誤會的嗎?
「大哥!」滕鞥楚說道,「我那個朋友很喜歡大嫂的繡工,想向大嫂請教幾個問題,不知道可不可以?」
「這個自然可以,你帶她進府,讓你大嫂坐下來慢慢教她就是了。」滕鞥琪不以為意。
「不是,那是個姑娘家,這貿然到人家家中,總是不好!」滕鞥楚難得有些遲疑。
姑娘?
滕鞥琪探究的目光盯著弟弟瞧,是了,他這弟弟想來是看中了哪家姑娘,那姑娘臉皮薄,不好意思到家中來吧?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確實該讓做大嫂的去看看。
心中一明,滕鞥琪嘴邊笑意更濃,對朦兒道:「海棠,明日讓鞥楚帶路,你就親自去趟那姑娘家,可好?」
這……
猶豫了一下,朦兒輕點頭。滕鞥楚能說出荷塘月色圖是揚州瘦西湖的景致,她心中的害怕早削去了大半,剩下的,也在滕鞥琪和煦的笑容中化為烏有。
推著輪椅出了楚園,滕鞥琪千叮嚀萬囑咐:「海棠啊,你是大嫂,那姑娘多半是鞥楚的心上人,明日你可得看清楚了,回來跟我說說,我也好找人給她提親去。鞥楚今年二十二,也不小了,該成親了……」
「知道了,大少爺,你都說了三遍了。」朦兒有些無奈地看著愛弟心切的滕鞥琪。
「嗯……還有,帶些東西去吧,第一次去人家姑娘家,總不能空手,也不知道那姑娘家中有什麼人……」
「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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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鞥琪夫婦一走,楚園內終於恢復了平靜。
只是,這平靜,並沒有維持多久。
「夜,你什麼時候有個喜歡繡圖的朋友來了?而且還是個姑娘家?」凌筱溪再次神秘登場。
「你都聽見了?」滕鞥楚不回答,逕自說道,「那就不用我再重複一邊了。」
「你不會是要我去扮你那個什麼姑娘朋友吧?」凌筱溪大叫,「那什麼女紅刺繡,我可一點都不懂!」
「三年前,蘇州雲家繡莊假冒姚夫人繡品一案是你破的吧?」滕鞥楚莫名其妙冒出一句,「一眼就認出姚夫人的繡品是否真跡,你真的不知道女紅刺繡?」
「就算是我破的又怎麼樣?我只會認,不會破,不行嗎?」
「不需要你會繡!」滕鞥楚的回答乾脆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