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只是深深地疼痛。
那個男子說：「我答應過素琴，要娶水仙為妻的。」他的語氣是如往常的平靜，就仿若他是來通知她，而不是來與她商量的。
「我知道了。」杜若極力地掩飾著內心的疼痛，平靜地說出一句話來。
她抬頭看著他，卻又彷彿視他為無物一樣。
「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裴澤塵突然惱怒地說。「媽的！」他低低地咒罵了一句，在她的面前。
她立馬就愣在那裡。為他猝然而升騰起的脾氣，以及內心突生出的小小惶恐。
「自以為是的女人！都是瘋子！」裴澤塵瞪視著她，一雙眼睛裡隱匿著細小的怒火。「你以為我在讓你理解什麼？！雖然我知道這樣對不起素琴，可是亦沒達到能讓我迎娶水仙的地步！」他這樣說著，然後抬起腳踹了身旁的櫃子。
那櫃子上原先是放了花瓶的，經他這樣大力地發洩，上面的花瓶最終搖晃了幾下，然後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啪！」一聲清脆的破裂聲霎時響起。攜了仿若狂風驟雨般的凜冽，一樣樣的，皆要將那冥冥之中的怒火完全點燃。
她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而嚇得一個激靈，回過頭去的時候，便見到裴澤塵一臉悲切的怒容。此時的他就像是一隻困獸似的，找不到出口。
「為什麼你們女人總是不會滿足。你告訴我，你們到底要什麼！」他突然抓了杜若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你們是要月亮還是要星星？！我給你們那樣多，可是為什麼你們總不會滿足？！」裴澤塵說得大聲，那磅礡的怒氣就噴薄在杜若的臉上和身上。
她屏住呼吸默默地承受著，心中騰起一股莫名的酸脹。
她知道他定是為了水仙的事情而生氣。畢竟那個女人，對於他來說是比命還要寶貴的存在。他不能沒有她，就像是當年不能少得了素琴一樣。
突想起那時自己質問他水仙事情的時候，他給予她的態度是那樣的模稜兩可。難怪他會讓她給他時間，因為水仙，她本就是個模稜兩可的存在的。
可是不得不說的是，水仙是那麼像素琴。她們是親姐妹，想必裴澤塵對她該是有著非同尋常的感情吧。
想到這裡，她的心不由得蹙起一抹疼痛來。細小卻深入骨髓的，甚至比他此刻強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還要巨大。
裴澤塵甩開杜若的肩膀，杜若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只是他卻再沒有伸過手來扶她一把。
「也許，水仙只是想要你的感情。澤塵，男人的感情對女人比什麼都重要的！」她直起身子，揉了揉被他弄疼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的，像是在安撫自己的心。
裴澤塵的表情明顯一滯，只是在這昏暗的燈火中，那樣怔愣的表情卻最終隨著深皺的眉頭而湮沒在了心情的溝壑。
「我給不起這份感情！」他只這樣說了一句，便氣氣地轉過身子放回了素琴的照片。待到轉過頭來的時候，那張臉上卻漾起了複雜的神色。
「澤塵。我並不是小心眼的人，若是你真心想娶水仙……」她頓了頓神色，然後接著說道，「我可以讓位，甚至於……」
「宋杜若！」他突地上前來一把扭住她的胳膊，「你就是這樣想的？你勢要將我推到別人的身邊去？！」他疑問的語氣，方才剛剛有所緩解的怒氣一溜煙地又竄了出來。
「甚至於退出。只要水仙願意，我……」
「你還敢說！」他怒氣沖沖地捏住她的下巴，用盡了力道。她吃痛地輕哼了一聲，卻更助長了他的氣焰。
「你就這樣想要將我拱手讓人？！好！那我成全你！」他說出了這樣一句，看著她的眼睛是嗜血的怒火沖沖。
她被他鉗制地有些難捱，微微地掙扎了。低下頭的眼中，滿溢的是深深的傷懷。
他猛地將她從手中甩出，她突地失力，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然後起身，卻發現手肘的皮膚已被方才猝然的跌落而蹭得破了皮。火辣辣的疼痛就這樣來了，不受控制的，就像是墜在了深重的油煙中，被那煙氣辣得再睜不開眼睛。
「宋杜若，你要記得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裴澤塵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有些怯弱的女子。她的手肘因為破皮的緣故而滲出鮮紅的血絲，就像是她如今看著他的那雙眼睛。裡面藏匿的好似只有傷害與決絕。
他再不想看到那雙讓他感到漠視一切的眼，毅然地扭了頭，大步走出了門外。
房間中，昏暗的燈火照耀著狼藉的一切。彷彿就連那心情，也變得雜亂不堪了。
因為有約翰神父以及家庭醫生的照顧，水仙的傷情倒是好得極快的。只是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她的身子依舊孱弱不堪。
裴澤塵每日處理政事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還在養傷的水仙。經過這段時間的交流與相處，他們之間的確又變得如往常一般親密了。這也讓水仙的情緒變得穩定平緩，再沒有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這日。
早晨方起來，王媽就將飯食送到了杜若的房間。
「夫人，您起得越發的早了。」王媽說了句，然後瞅了瞅坐在床上兀自愣神的杜若，「今天我燉了雞湯，您多少吃點？」她頓了頓，有些心疼地說：「瞧您都瘦了一圈了！」
杜若聽到王媽的話，只是微微地笑了。嘴邊漾出的笑容，就像是沾了黃連一般，竟是一直苦到了人心裡。
那次爭執發生後，裴澤塵便派人一天到晚地盯著她。仿若是怕她跑掉似的，就連這房間的門外，平日裡也都是站了衛戍的。
他絲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從吃飯到睡覺，甚至就連平日中的普通交際，他也是嚴加管束的。就仿若在這一瞬間，她便成了他養在籠中的金絲雀。雖有好吃好喝的供著，只是缺少了那一方美麗的自由。那曾經是她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東西。
「我總有一天會瘋的！」杜若這樣說了。然後不再看王媽手中正為她端過來的飯食。兩隻眼睛只是看著窗外，那被窗戶隔絕成一方的天。
已經是夏季了。這燥熱的季節，到處是蟬鳴聲紛亂不絕的景象。還有那多情的鳥兒，總是成群結隊的唱著悠閒的歌曲。為這個燥熱成一片的夏季，注入了滿滿的清涼。
真好。這個怡然的季節。就連空氣中吹拂的風都被灌注了蜜樣的甜。不如自己，心中的苦澀總是濃重的派遣不去的。彷彿就是晴空萬里的時候，不該出現在天涯深處的烏雲。遮蔽了本該照射入心間的陽光。璀璨奪目的，熾熱的光明。
王媽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望著杜若，眼中盛著的是不盡的擔憂。
「夫人，少爺就是一時生氣。過些日子就會好的。」王媽勸慰道，然後又將那飯食往杜若眼前推了推。可是杜若卻沒有伸出手去接。
她實在是吃不下去。這樣被囚在這裡，就真真如同一個囚犯似的，再也獲得不了什麼自由了。
只是幸好，宋培雲如今因為東北戰局的事，早早地便離開了省城。所以並不知道她如今的現狀。如若不然，依了他的脾氣，他定會為了她不計後果地與裴澤塵撕破臉面吧。
不過最近，裴澤塵也是忙碌的。她雖不甚瞭解政治上的事，可是對於時下的熱點新聞，卻還是有些知曉的。
濟軍與朱現安的南線的部隊交戰多時。朱現安戰敗歸順後，只是因為有了外國政府的支持，所以如今的事態變得複雜了許多。外國政府要幫助朱現安討說法，並且很有可能，接下來的濟軍會與外國軍隊進行直面的戰鬥。所以，如今濟軍與外國政府還在極力交涉著。雖不知道交涉的成果如何，可是依了報紙上的那些評論，這其中的情形依舊是不容樂觀。
正在想著，外面客廳的門卻突然地響了。
王媽站起身子迎了出去。方走到門首，便恭敬地喚出一聲來。
「少爺。」她說道，然後側身退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