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碎 招搖的愛情光陰 苦相思(四)
    翌日。

    杜若早早地起床,由裴詠竹陪同,上影院看新面世的電影去了。裴澤塵一個人在家。除了處理些日常的公文,今日的他倒是空閒得緊。

    方吃了早飯,他便一個人無聊地坐在房間的陽台上看報紙。四周,滿是留聲機中咿咿呀呀放著的音樂。悠揚的女聲,空靈的聲調像插了翅膀一樣,充盈在房間中。讓整個房間倒是披上了一層綺麗的五彩色澤。

    窗外,那如明鏡似的天空蔚藍的如同深邃的海。斗大的太陽就掛在天空之上,明晃晃的閃爍著萬千光澤。

    空氣裡滿是植物的氣息,帶著新下過雨時的泥土芬芳,冗雜在一起,倒是一陣清新。一陣風過,窗台上的幾株鳶尾與吊蘭各自蹁躚,像是一隻隻好看的蝶。然而那風卻並不滿足於攪亂了植物的心思,他們擷捲著一路風塵,勢要將遮擋住人的一切統統地吹拂開去。

    裴澤塵手中的報紙在這颯然的風中竟是被吹得獵獵作響。他剛想將看完的一頁報紙合上,房間的德律風卻猝然地響了。

    匆匆地過去拾起電話,還未出聲,電話那頭卻飄來一個熟悉的女音。

    「宋杜若……」

    他的眉緩緩地蹙在了一起,像是結在一起的奶皮子,竟是泛起了一陣無垠的波濤。心,剎那間仿若是被什麼擊中似的,一陣莫名的疼痛。

    「你是個十足的騙子!宋杜若!裴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到我那兒去了,你如今是高興了……」水仙的聲音略帶著微薄的醉意,和著那哭腔,一瞬間湮沒在這德律風的神奇中。

    裴澤塵微張了嘴,聽著那電話中的埋怨,一瞬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立在那兒,拿著電話。好久才蜿蜒出一句話出來。

    「水仙,是我。」他說了句,可是電話的那頭卻是出現了久久地沉默。

    「塵哥……」電話那頭的水仙哽咽出了聲,「你終於肯理我了……你知道我如今是多麼痛苦嗎?塵哥……你最終還是騙了我!」

    他怔在那裡,對著那電話機,竟是一陣出神。

    「姐姐若是知道你如今這般對我,她定是不會饒恕於你的!」水仙的語氣變得刻薄,帶著深深地埋怨,徜徉在彼此的對話間。

    他聽到她這樣說,只是一味地說著對不住。心中卻是生生地疼了起來,像是被人剜掉了血肉,只留下一片難捱的疼。

    「幸好,我終於可以去找姐姐了。塵哥,你對不起姐姐,也對不起我……」

    她的話像是一道閃電似的,讓他的心突然一片驚恐地亮。他趕忙抓住這樣的風口,問道:「水仙,你先告訴我,你怎麼了?」他問得急迫,一顆心被懸在了嗓子眼。

    什麼叫做「我終於可以去找姐姐了」?!

    他握住電話的手竟是一陣顫抖。他很少會出現這種狀態,就連曾經困陷於槍林彈雨之中,也不曾這樣。

    手心不由得騰起一陣冰涼的潮濕。濕滑的,像是膩人的蛇。等到他意識到自己在出冷汗時,電話那頭的水仙終於說話了。

    「我自是很好。」她頓了頓,幻化出一個嫵媚的笑,就像是她曾經與他調笑那樣,深深地說:「塵哥,你相信嗎?我看到姐姐了。她真的像那些傳教士說得一樣,住在雲端上美麗天國。她是那樣美,還和從前一樣……」她的話隱隱地傳來,竟是一陣旖旎的凜然。

    他的冷汗竟從額上落了下來。那印證著他猜測的話,竟像迷人的罌粟一般,讓他嗅到了美麗之外的另一種危險。

    「你等我!」他說出了一句話,然後不由分說地破門而出。

    房間裡,那留聲機中的女聲還在吟唱著曲調迷離的歌曲,一聲聲的,就像是蠶食人靈魂的物什,直唱到讓人心力衰竭。

    ……

    杜若回來的時候已是下午時分。

    裴詠竹在杜若身後跟著,大咧咧地步進了大廳。

    大廳裡的下人各自忙碌著,看到杜若與裴詠竹都恭敬地問了好。

    從廚房出來的王媽也看到了她們,方問了好準備離開,卻被裴詠竹給叫住了。

    「哥哥在睡覺嗎?怎麼我們都回來了也不見他的影子。」裴詠竹說了句,然後朝著二樓望去。

    二樓的鏤空長廊圍欄因為未開燈的關係,而被染指成一片黯淡的灰。杜若望見了,便讓守在樓下的下人開了燈。

    「少爺沒在睡覺。方纔我們看見他一個人慌慌張張地出去了,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王媽老實地說,然後掬起一抹微笑,「也許少爺只是有重要的事情出去了。」

    裴詠竹撇了撇嘴,臉上透著不滿。

    「早晨的時候他還說過今日無事,怎麼突然就憑空生出了事呢?!」她看了一眼杜若,「害我們好心跑到東城捎來他喜愛的紅豆飯!」

    杜若笑了笑,安慰道:「這紅豆飯又不是熱了才能吃,這本身就是冷食!」她伸手將手中包好的漂亮紙袋子放在大廳的矮几上。

    剛放下,便聽得院中響起汽車的喇叭聲。

    「你瞧,這不是說曹操曹操到!」杜若微笑地嗔瞪了身旁的裴詠竹。然後不由分說地拉了她的手。

    正笑鬧間,門卻被一股大力撞開了。杜若與裴詠竹詫異地望去,便見裴澤塵抱著一個穿白衣的女子闖了進來。身後,是鄭永一臉嚴肅的神色。看見了杜若與裴詠竹,兀自地先撇開了眼。

    「哥哥!」裴詠竹大聲地喚了一聲。表情中有太多的不確定。

    裴澤塵注意到了,臉上的神情卻只是凜冽的複雜。不經意間,眼睛卻瞥見了裴詠竹身旁的另一個女子。她只穿了間素色的旗袍,整個頭髮全部收了起來,露出精緻而光潔的額頭。她也在看著他,表情是驚訝的,甚至捎帶了些幽怨。

    裴澤塵怔了怔,看著杜若地眼睛,只是說了句:「她受傷了,我只是去幫助她。」他解釋著。甚至不知為什麼非要在這個關頭向她解釋。冥冥中只是感到她會對自己有所誤解。他竟是不希望她這般誤解!

    杜若雖然聽到了他的解,心中卻還是騰出了萬般悵然。

    她看到他抱著那個女子就這樣闖了進來,帶著不容拒絕的姿態。她認得那張臉,是只屬於一個叫做水仙的女子的驕傲。如今,那個女子就窩在他的懷中,閉著一雙曾經可人且可憎的眉目。在他的懷中,那樣的姿態最終被赤 裸 裸地放大成為了一種挑釁。

    只是,那女子身上潔白的裙裾卻被鮮血給染成了妖冶的顏色。連帶著裴澤塵身上筆挺的戎裝,卻也在這時沾染上了那血液的污濁。

    他原是那般注重整潔的人。而如今,卻狼狽地像是一隻落魄的獸。她的心中騰出一陣莫名的感情,像是失落或者什麼,總讓她提不起精神去接受他這樣的一種狀態。心中開始對著他懷中的女子耿耿於懷,不知怎的,卻是計較起他方才與現下焦急的神情來。

    空氣中似乎流動著一股不安的情緒,躁動的,帶著凌然的姿態。像是一劑空空的針藥,灌進了身體,空餘下一陣難捱的空虛。

    有燈光順著整個閣樓上下流竄,從牆壁到地板,從屋角到屋頂。似乎沒有一個地方,不被這燈光所沾染的。只是,這屬於著她的燈光卻終是在它輝煌的亮度中遭遇了瓶頸。就彷彿,明明他站在她的面前,她卻看不到他。

    裴澤塵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緊緊地抱著懷中的水仙上了二樓。臨近房間的時候,卻又突想起了什麼,對著兀自立著的鄭永說道:「給約翰神父打個電話,讓他過來一趟。」他說了句,然後轉頭進了房間。

    大廳裡,杜若與裴詠竹只是愣著,望著裴澤塵關門的身影,只餘下面面相覷。

    鄭永走過去,不自然地咬了下唇。

    「夫人,那我借用一下德律風。」他說了一句,然後向著不遠處的角落走去。

    裴詠竹望了一眼打電話的鄭永,用手肘碰了碰杜若。

    「嫂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說,然後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水仙她竟然受傷了,那麼多血。嫂子,她不會死了吧?」她看著杜若,臉上有諸多的驚恐。

    「怎會!」杜若說了一句,卻還是忍不住蹙了眉頭,心中的疑慮更加的深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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