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碎 綿長的過往人生 連心結(一)
    一路無話地到了學校。剛進班門,杜若就看到高曉梅一臉無邪地朝自己笑。

    「宋杜若,來!」她喚了她一聲,表情有些神秘。

    杜若皺了皺眉頭,不知她要做什麼,但看她一臉神秘的笑,便好奇地過去了。

    「杜若。」高曉梅拉了杜若過來,附在她耳上說,「昨日我拿到兩張電影票,你有沒有興趣與我一起去電影院?」

    杜若怔了怔,抬頭看著高曉梅。

    「小梅,電影院可不是我們這個年紀的女學生能去的,你是從哪得來的票?」她抬頭望著高曉梅,正看到高曉梅一臉得意地朝自己眨眼睛。

    「我知道你年齡小,可是這電影院已經不比往常了,女學生也是能進去的!」她說著得意一笑,「這可是別人贈與我爸的首映式頭等票!」

    杜若啞然。高曉梅的父親是軍政府中的人,雖說官位不大,可是也是頂厲害的一級人物。這些人物處在風口浪尖上,好處自然也是不少的。至於高曉梅手上的電影票,說不定也是她父親拿給她的。

    似乎是看出了杜若所想,高曉梅笑了笑。

    「當然,這可不是爸爸給我的。」她頓了頓,「爸爸平日不會讓我去這種娛樂場所,不過他再厲害,也得顧及著媽媽。這兩張票,可是媽媽給我的寶貝!」她說著看了一眼面前的杜若,「你知道這次的電影是誰演的嗎?是水仙啊,上次我們見到的那個小姐。」

    高曉梅有些興奮。杜若看著她的臉,沒再說什麼。

    鬧市區的懷成路,擁擠的寶林電影院前一片人潮翻湧。

    路邊,各色的流動商販提了香煙、瓜果、糖豆一類的東西穿梭在人群中。不時引來眾人的一片叫罵。

    可是叫罵歸叫罵。人,總不是為了看這些穿著破爛的商販而來的。他們一個個的,爭先向前,摩肩擦踵,僅僅只是為了能夠一睹一個美麗女人的芳容。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出演過許多部電影的水仙姑娘。

    高曉梅拉了杜若拚命地往裡擁。

    她們是逃課而來的。因為首映會在中午,她們不得不逃課。只為了親眼目睹一場聲勢浩大的首映會。

    有各個報社的記者,架著帶了鎂光燈的相機肆意地拍照。也有拿了先進的小型照相機的記者,擠在人群中抓拍這一看似繁盛的場面。所有人都像瘋狂似的,彷彿有備而來地朝前擠。男人女人。不約而同。

    當然,這些人中間是不乏托兒的。那些托兒,喬裝成影迷的模樣,藏在人群裡,是為了給整個首映會提前放出些噱頭。這是娛樂經營經常出現的事情。

    杜若被高曉梅拉了,朝裡望去。

    今日的水仙穿著淺粉的紗裙,腰帶上別著大大的用絲絛結成的同色花。整個人看起來溫和而甜美,像是一隻剛剛成熟的水蜜桃。十分好看。尤其是,她今日的髮型,大大的燙出的波浪盤桓在頭頂,順著她密集的劉海一直蜿蜒向下,最終在脖頸處打了個帶了綢花的結。設計的倒是精巧玲瓏。這在很大程度上給她鮮嫩的外表上,又增添出了幾分嫵媚。繁複的創意,讓眼前的這個女子,看起來多少有些不可方物的感覺。

    高曉梅看到水仙的時候,表情有些興奮。伸著手往水仙的方向指。

    「杜若,你瞧,今天的水仙美得跟仙女似的!」

    正說著,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聲「裴少來了!」人群中那本是擁擠嘈雜的人群,一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這時候,只見不遠的地方,裴澤塵由鄭永護著,朝人群中央走去。

    杜若看到他的身影。他還是穿著一貫的戎裝,高筒皮靴。望著人群的時候,眉宇中透著英挺,還有若隱若現的,幾分疏離。

    許是看到了裴澤塵的身影。水仙身旁,一個有些肥胖的男子笑瞇瞇地迎了上來,看到裴澤塵,行了個文明禮。

    杜若站得較遠,沒有聽清裴澤塵與那肥胖的男子說了些什麼。可是從那男子的舉止言談可以看出,那男子是這家電影院的老闆的。

    「沒想到寶林電影院的徐老闆這麼有套路,連裴少都請得動!」高曉梅嗤了一句,然後轉臉小聲對杜若說,「寶林電影院的徐老闆可是娛樂界的大亨,這水仙也是徐老闆的人,說不定裴少就是看了水仙的面子才會過來捧徐老闆的場的。」

    杜若沒有搭腔。心裡立馬想到上次那個自稱絳報記者的話。裴澤塵與水仙,看來交情的確是匪淺的。

    正想著,水仙與裴澤塵已經開始剪綵了。這不知從哪國傳來的習俗,到了中國,也變成了具有商業特色的時尚。

    剪綵完畢。徐老闆在各報記者的面前又說了些什麼,這才讓開路,讓裴澤塵與水仙首當其衝地進了首映廳。首映式才正式結束。

    裴澤塵從來都是不接受這些小道新聞採訪的。他雖在媒體是個混了熟臉的人,可是一般有關於娛樂的事情,就算是上了頭條,他也是從來置之不理,更別說是接受採訪了。媒體中唯一有過對他正面報道的,只是有關於濟軍的事。

    他是濟軍未來的接班人,更是最近陸軍軍政長官最有可能當選的一等一人物。所以媒體對他的正面報道還是居多。

    杜若與高曉梅隨著人流進了首映廳。杜若是第一次進電影院,似乎有些緊張。但身旁的高曉梅卻是輕車熟路,一臉興奮。杜若心想這高曉梅一定曾經來過這種地方不少次,於是放下心來,靜靜地盯著面前的電影幕布。

    因為是頭等票的緣故,她們的座位是比較靠前的。杜若看著幕布上出現的那些畫面,一個個的閃過,連綴成一個不大不下的故事。喜怒哀樂,好像就通過了這樣的形勢傳遞。繁複而簡單。

    電影是無聲的。那些畫面,黑白的,帶著像是沙礫一般的黑點。彷彿是頭腦中記憶的碎片。一點點的放映,佈局的,根深蒂固。

    電影演的是一個農家少女被鄰居騙到城裡的故事。這個少女是由水仙出演的,和她搭戲的那個粉面小生演一個城中的富家公子,他在一次偶然中救下了被壞人拐騙的農家少女,並和她譜寫出了真摯的愛情。影片最後,那個農家少女終於得到了幸福,跟著富家公子,一同過上了美滿的生活。

    所有在場看電影的女子,都備了手絹擦著因為劇情曲折而帶給自己的眼淚。那些主人公的坎坷,一貫地被放大,就像長在了她們身上一樣。就如同,她們本是那個嬌俏的少女,然後被英俊瀟灑的青年救出,然後譜寫了感天動地的愛情。

    人本就是這樣,尤其是女人,很容易被那些電影中的情節所迷惑。想像著自己,有一天成為電影中的人物,跟著那個憑空生出的小生,上演愛情故事。她們,以及他們,往往被電影情節所感動。因為生活中情感上或是心理上的缺失,以至於大多數人通過別種方式尋找慰藉。換句話說,他們,之所以迷戀電影中的人物,不是因為她最後的美滿,而是因為她開頭時命運的坎坷。沒有人,願意花錢來看比自己過得好的人。但是,卻有很多人樂意花錢去看不如自己的人最後創造出更好的生活。因為,人總是會往前看。若是一個不如自己的人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就說明,自己,是不是也有相當大的機會來接觸到自己想要的另一種實質呢?

    杜若透過密密匝匝的人頭,看著那偌大的幕布上閃現出的諸多的畫面。動態的,帶著角色詮釋出的情感,一同沉浮於電影中的世界。這讓她突地想起那年少時最喜歡的西洋鏡,一樣的走馬燈,只是不同的,是那些畫面總是靜止,而這些電影,卻總是移動。

    正看著,突然發現離自己不遠的前排,裴澤塵與水仙正親密地交談著什麼。他們聊得出神,臉和臉基本上貼在了一起。因為電影院漆黑一片的關係,其他的觀眾並不太注意到他們的動作。可是杜若坐的位置,卻正好能清楚地看到他們的身影。不知是因為他們動作過於親密還是什麼,杜若的臉,不自主地一陣發燙。

    身旁的高曉梅正看得入神。不時拿出手絹抹著眼淚。這是一部賺足了人眼淚的愛情故事。雖然杜若目前對愛情仍舊一知半解,但是看到女主角與男主角那樣感情的迸發,心中也不免也開始憧憬自己也能找到生命中的那個良人。

    電影開始步入高潮,那戲中的農家少女開始與富家公子攜手衝過種種束縛,那是象徵著封建禮教的東西。在這個時代,它們是敏感的,新與舊的交替,彷彿新的東西就是為了取代舊的的東西而存在一樣。歷史的束縛,根深蒂固,彷彿就是需要這一股股新生的力量來衝破桎梏,衝破倫理似的。

    回到家已是下午時分。杜若由來接高曉梅的司機送了,所以並沒有上小楊的車。

    一路上,高曉梅與她講了一些電影的好處。多是一些娛樂消息,電影內容什麼的。聽得杜若有些昏昏欲睡。

    剛一進崔公館,潘媽就趕忙迎了上來,看見杜若,眼神中現出少有的慌張。

    「宋小姐,您去哪了?大少爺聽小楊說您今日逃課,發了瘋似的找你去了!」

    杜若一聽,心中「咯登」一下。心說壞了,可能自己逃課的事是瞞不住了。

    果然……

    崔天松一臉陰沉地從門外進來,看見杜若,也沒說什麼,只是兀自地坐到沙發上喝了口茶。

    「大少爺,我和同學逛街,忘了時間……」杜若磕磕巴巴地想解釋什麼,看著崔天松突然瞪過去的眼神,心中怔了怔。

    可是崔天松只是瞪了她幾眼,並沒有說什麼,便起身上了二樓。

    潘媽在一邊看見崔天松的表現,趕緊對杜若打了圓場。

    「宋小姐,你別多想,說不定大少爺只是擔心你。」她說著,看了一眼杜若的神色。見杜若眼睛有些濕潤,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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