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碎 綿長的過往人生 枉凝眉(三)
    在省城。川字的皮鞋與德馨的服飾,是相當出名的雙絕。尤其是德馨的服飾,在省城中,更是人人得相傳送的品牌。

    崔天松挑了一件純白的洋裝遞到杜若手上,「去試試吧。」他說,「你穿上,應該會好看的。」

    杜若微蹙了眉。

    這樣的純白,就像是最純粹的靈魂或者其他。就連拿在手中,也會讓自己覺得是玷污了這樣的美好。

    「怎麼。不喜歡?」崔天松看著杜若。「你瞧這做工,可都是最新潮最花哨的,就連佩君都是讚不絕口!」

    他的眼神中劃過失落,看著杜若,微蹙了眉頭。

    杜若將那洋裝推到了崔天鬆手裡。

    「我不要!「她說,語氣堅決而執著。

    「為什麼?是不喜歡,還是……」

    「大少爺,我本就是鄉野村婦,這些裝扮本不適合我!」杜若的眼神黯了黯,盯著崔天鬆手中的洋裝,說道:「謝謝大少爺的好意,可是這些,並不適合我。」

    崔天松拿著洋裝的手明顯地滯了一下,瞥開了眼,「既然你不要,那我絕不會強求。」他說著,喚來了小夥計。

    杜若瞅著眼前這個溫柔的男子,他站在自己的面前,極力地掩飾著自己的脾氣或是什麼。她永遠看不透他,就像是他永遠無法完完全全進駐於自己的生命一樣。

    「這位小姐未免太挑剔些。」李老闆抿著嘴笑了笑,然後看了崔天松,「那就期待與崔先生的下次見面吧。」他走過去與崔天松握了手,親自將他們送至店外。

    出得門去,崔天松便捨了杜若逕自向前走著。

    「大少爺。」杜若在他身後叫了一聲,停下步子。

    崔天松怔了下,回過頭去。

    「天很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他說,然後大步向前走了。

    身後,杜若怔愣地站著,看著崔天松的背影,突覺出無比的辛酸來。

    車內,小楊安靜地開著車。似乎是感覺到了氣氛有些彆扭,突地說起話來。

    「大少爺不是要去街上逛逛嗎,怎麼現在突然說要回去?」

    本是愣神的崔天松聽到動靜,回過頭去。沉悶地應了一聲。

    身後。杜若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像是不甚注意他們之間的言語似的,沒有轉頭。只是,她的身子卻微微地動了動。

    「大少爺您瞧,品一閣!」小楊說了句,「您不是說今日要在這兒用餐嗎?飯食我都囑咐人訂好了,您是否……」小楊看了崔天松的眼神。他也瞧出,今日的車內,氣氛是不一般的尷尬的。

    崔天松輕咳了幾聲,語氣有些不自然。

    「你去嗎?」他沒回頭地問。可是杜若知道,他在對她說話。

    「一切都聽大少爺的。」她說,也如崔天松一樣的一動未動。似乎,他們都是被定格在一瞬間的蠟像。早已失去了擁有生命的權利。有的,不過是一具極好、完全被束縛住的軀殼。

    崔天松沒說話,好半晌,他才命令小楊把車停下。自己率先出了車門。

    中午的天,是天氣好轉後的一片灰冷。在這個蒼茫的夏,所有的一切卻好似突然失去了生命力一般。彷彿,在這個時間與地點,他們都不僅是自己的,還有他們彼此生出的盤根錯節的靈魂。一同,在這個毫無生命力的天內沉淪,升騰。

    她只看到他的背影。

    他依舊穿著淺灰色的西裝。有些厚重的質的,他把它拿在手上。貼身的,還是雪白的襯衫,一成不變的顏色,配合著身上淺灰的坎肩。倒是好看。頸上,是漂亮的別了鑽石夾的領帶。垂下來,像扼了生命的桎梏。一樣一樣,盡在眼前。

    崔天松回過頭去,說:「那就進去吃飯吧。訂好的餐食,也許你也會不喜!」他的眼色沉了沉。

    杜若低著頭,沒有再說話。只是敷衍地應了一聲。

    吃飯的時候,杜若只是一味地低著頭。就是偶爾崔天松夾菜給她,她也只是輕輕道謝了,再不看他的臉。

    「杜若,你知道的,在我心中,你終究是不同的。」崔天松低沉而好聽的聲音傳來,在她的對面,像在闡述一件最好聽的喜事。

    杜若夾菜的手滯了滯。崔天松看到了,然後又親自加了菜放在杜若的碗中。

    「多吃些吧,像你這個年齡的女孩,只有多吃些才會真正長大。」

    「我已經長大了!」杜若有些反駁地說。

    崔天松突然笑了,像是聽到了什麼好聽的笑話,看著杜若,眼睛澄亮。

    「長大了?可是長大了的小姐可不會像你這般耍小脾氣!」他放下碗筷,將手環在胸前,「你倒是會鬧彆扭的!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杜若愣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崔天柏,臉不自主地紅了。

    「誰說的!我才不是!」她癟了癟嘴,眼圈有些紅,「大少爺,求你別再這樣對我,杜若受不起!」她說得有些激動,大顆的眼淚落下來,濺落在面前的碗裡。暈開一層薄薄的水霧。

    「杜若……」崔天松看到杜若落淚,拉起她的手,「別哭好嗎,是我不對!」他說得愴然,就連語氣也有些酸脹。

    杜若低著頭,沒有看崔天松的臉。只是手背上,從他手上緩緩傳來的溫暖,卻通過彼此指尖漸漸地滲入了她的皮膚。仿若,深入骨髓。

    崔天松張著嘴還想說些什麼,可是這時,一陣熟悉的聲音卻自他們的頭上響起了。就像是平空中迸出的火雷,讓人吃驚。

    「崔醫生,是你!?」面前的關先生有些激動。

    崔天松抬起頭來,正看到一臉驚詫的關先生。

    「關姐,我……「崔天松應了一聲,看著關先生,臉色有些複雜。

    關先生看了一眼眼角尚有淚痕的杜若,又看了看崔天松,眉頭皺了皺。

    「崔醫生不是該陪著佩君嗎?怎麼倒是在這兒吃起飯來,還跟著女學生?」關先生的眼睛挑了挑。看著杜若,眼中充滿了敵意。

    杜若站起身子問了好,關先生沒說什麼,只是有些好笑地看著面前的崔天松。

    「佩君她有事不能來。」崔天松試圖解釋什麼。

    杜若知道,面前這樣的場景,是結結實實地被關先生誤會了。

    品一閣本就是大眾酒樓,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可是沒想到的是,在這兒,竟是碰到了與李佩君要好的關先生。

    「她只是我的遠親。」崔天松說。看了關先生,眼中似乎有著說不清的情緒。

    「我知道。」關先生頓了頓,看了杜若,「週末的時候不要穿著校服在街上亂逛,你知道,作為學生就該有學生的樣子!」她冷冷地說了句,然後與崔天松告別,拉著身旁的女伴朝另一桌走去。

    「大少爺……」杜若咬著嘴唇,看著面前臉色有些難堪的崔天松。她知道,面前的這個男子,心中該是有了諸多的計較了。

    「沒什麼,再吃些吧。你瞧,你都沒吃多少。」他說著,拿起筷子夾了紅燒肉放在杜若面前的碗中。

    杜若低頭,瞧著面前碗中油膩膩的肉塊,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難受。

    什麼時候,她竟是如此在意了呢?與他在一起的時光,短暫的甚至可以說屈指可數。可是,心,卻好似為他失卻了般,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身邊了。

    她看著面前的男子,心中突生出無限的感慨。

    回家的路上,他們一路無話地坐著。直到下得車來,她也沒有再聽到他對她說一句話。就像是突然之間,本是熟悉的二人突變成了連仇人都不如的陌生人。一切,都在冥冥之中變得不成樣子了。

    下了車,崔天柏就像一隻小鳥一樣撞了過來。撲到崔天柏的懷裡,綻開一抹天真的笑靨。

    「哥哥,我今天被老師誇獎了!」他說著,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身後,是李佩君娉婷的身影,看到崔天松,也笑了。

    「天松,天柏今天可是受了表揚!」她說著走到崔家二兄弟的身旁,伸手撫了撫崔天柏的小腦袋。「多聰明的孩子。」她感歎著。

    「今天教鋼琴的老師說天柏有音樂天賦。我想,如今的中國,西洋樂還是一個相當有潛力的事業,若是天柏繼續下去,說不定會成為這方面的人才的!」李佩君說著,一臉儘是憧憬。

    「佩君,天柏還小!小孩子玩樂的年紀,我們就不要強加給他什麼好嗎?」崔天松微笑著看著面前的李佩君。他的臉溫柔如水,像是黏滯的蜜糖,濃得再化不開。

    這樣的表情,他從未在自己的面前流露過。杜若的心,突地像是被溺了水一般的掙扎。掙扎著,上不了岸。彷彿,空氣什麼的,再不會與自己有所關聯。

    她突地就想起自己曾經的失足落水。那時,她睜開眼睛便看到一身濕透了的崔天松。他那時看自己的眼神,是何其的溫柔!在他的面前,她第一次紅了臉。只因為這個男子奮不顧身地救她上岸。可是現在,他寧願是看到她落水而置若罔聞了吧!

    杜若的臉上現出一抹失望的神色。轉瞬即逝的動容。

    「杜若怎麼……」李佩君皺了皺眉頭,看了杜若一眼,「方纔我才聽潘媽說你與杜若今日出去了。怎麼好好的週末,非要出去閒逛?你這樣會帶壞孩子的!」李佩君的語氣有些嬌嗔。杜若聽在耳中,只是低著頭,沒有說什麼。

    「我不過是帶了她到處逛逛。你知道,她出身農家,多長些見識對她是很好的。」崔天松說著,抱起崔天柏。「那你一會兒給大家展示一下身手好不好,被誇獎的小神童?」

    崔天柏笑著,兩隻小手對著杜若揮舞著:「姐姐也去,你們都當觀眾!」他說,語氣裡有說不出的興奮。

    一旁的李佩君頓了神色,複雜地看了身旁的杜若一眼。終是跟著崔天松進了閣樓。

    「天松,下次你可不准瞞著我去別的地方!我可不許!」他挽了崔天松的胳膊,向著大廳走去。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