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碎 綿長的過往人生 枉凝眉(二)
    早晨起床的時候,崔天松、崔天柏還在睡覺。

    夏天的天總是亮得很早的。因為是夏天的關係,清晨的天並不比春季有些料峭的寒。氣候是如此的溫熱,以至於讓人貪睡,沉淪。

    杜若一個人走到院子裡,她的身上還穿著那件學生制服。彷彿自從來到省城後,她竟是沒有再碰觸過曾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襖裙的。

    一切,都已在冥冥之中變得不同了。來不及思考的速度,就像那些個帶著奇幻色彩的形容詞。須臾、頃刻、俄頃、剎那,或是什麼。

    天氣是無來由的灰,在這個讓人深感悠閒的週末。

    是的,今天是週末的。好不容易從七天的伊始到結束的輪迴。第六天,這本是個好天的,卻因為天氣這樣的緣由讓人的心情突感覺失落了。

    想起昨日崔天松的那個擁抱,以至於現在,她的心還是火熱的。是熨帖著的溫度,帶了迷幻的色彩,斑斕地漾在心間。心頭,那一點點觸動似乎是被點燃了似的華麗與敏感。這一切,似乎變得再也不那般飄渺,或者說是遙不可及了。

    她能感受到來自他身上的氣息,乾淨的,似乎是一塵不染。那是屬於一個男子的溫度,即使這個溫度不像想像般的那樣火熱。可是,她依舊那樣沉溺著,甚至於迷戀。

    她,原本是期望他的擁抱的。用一種不同於擁抱密斯李的姿態。

    她的心,怵然地怔了一下。心中突地升騰起愧疚之感。

    原來,她的心思,竟是那樣的猥劣以及骯髒。他,本不是屬於她的。注定了,不是。

    崔天松從屋子中走出來,看見杜若,微笑了。

    「好早,怎麼不再睡會兒?」他淡然的話語,映在杜若的耳中卻讓她的臉倏然而紅。

    那紅,就像天邊的彩霞。紅得亮麗,以及,奪目。

    杜若不禁低了頭。

    崔天松沒有在意,望了一眼頭頂的天,感歎道:「還想著今日是個好天氣的,誰想這般的令人失望!」他頓了頓,「看來,做什麼都是沒有心情了。」

    杜若笑笑,說:「大少爺,您今天不去上班嗎?聽說醫院週末是不休假的。」

    「說是這樣說,可是對於我們這樣留過洋的醫生醫院還是多少有些福利。」他笑笑,「你看,我現在不是樂得自在嗎!」

    杜若點了點頭。心中忖度著,怎麼留過洋的人連待遇也好似高了不少。看來,近些年來的留洋風氣大增,還是有些緣由的。

    「那今日幹些什麼呢?」崔天松蹙了蹙眉,像在思考,「雖說今日的天氣不佳,可是那些客觀的身外事不見得就能影響我們多少。」他頓了頓,看著杜若,從頭到腳。「你也來這省城多時了,可是身上的衣服卻只有那些換洗的。如若不然,我帶你去街上買些衣服吧。最近可是出了好些新款!」

    「不用麻煩了。」杜若趕緊接話,「我的衣服還有,沒必要浪費錢的。」

    「呵呵,你是看不起我們崔氏酒釀公司的實力嗎?」崔天松打趣,「放心吧,大少爺我什麼都沒有,可就是錢卻是從來不缺的!。」

    他笑著,淡淡的笑意。杜若看著眼前的人,心跳又加快了些。

    早晨暖烘烘的太陽從東邊升起來。那光與熱,照在人的心頭是何其的溫暖。彷彿就連心中深匿著的陰霾,也一併除去了。

    她看到,陽光下崔天松的笑靨,是那樣的純粹與聖潔。

    車裡。小楊熟練地將車駛往人群密集的街市。

    大街上,已經有各處的小販出攤賣貨。

    這不比在平青鎮。所有的一切都是約定成俗,懶懶散散。在省城,就算是普通的週末。一切,也都好似是忙碌與熱烈的。

    下得車來,崔天松吩咐小楊在停車的地方稍等。便領了杜若往成衣店而去。

    今日崔天柏被潘媽攜了去學習西洋樂器了。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兒,多學些才藝還是好的。接連著,李佩君被母親邀著去參加朋友們的聚會。說是聚會,其實還不是官太太們相約著打牌。誰輸誰贏,根本就無所謂。她們要的,無非就是打發無聊的空閒時間。

    所以,崔天松樂得自在。難得的,帶了杜若上街。

    大街上的人已經開始多了起來。穿著時髦的女郎,還有慣穿著西服的男人。他們,一張張漠然的臉,走在路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偶爾,幾個穿著破爛的報童,拿著報紙口中喊著『號外號外』。亦有愛國的熱血青年,穿著學生制服,在人群中宣揚著『中國富強』的口號。

    他們,一個個,像是一個整體一樣。彷彿就連融入他們,也是極其困難的事情。

    崔天松往杜若的懷中塞了一包栗子。那淡淡的香甜,被一層看起來油滋滋的報紙包裹著,透著溫柔的熱度。杜若懷抱著他們,就像是懷抱著最最柔軟的嬰兒一樣。滿眼,儘是寵溺。

    「這是王五糖炒栗子,省城中最出名的。快嘗嘗看!」崔天松說著,從自己手中那包栗子中剝了一個,放到杜若嘴邊。

    杜若愣了一下,抬頭正看見崔天松一彎笑靨。

    「來,張嘴。」他說著,然後把那栗子又往杜若口邊送了送。

    杜若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再不敢看崔天松的眼睛。低著頭,將他手中的栗子吞進嘴裡。然後便是細細地嚼。卻又好似突失了味覺一樣,嘗不出味道。只感受到口中那綿長的,絲絲縷縷的甜膩。

    心,又漏跳了幾拍。在這個男子的面前,她總是跳脫的。因為不懂得拒絕。

    「好吃吧。」崔天松甜甜地笑,「快,趁熱再吃些。你手上的那包帶回去,分給天柏,他可是最喜歡這些小吃食的。」他說著眨了眨眼,就像是對著個兒童般,完全不知隱匿自己的情感。

    杜若應了一聲,緊了緊自己懷中的栗子。心中卻好似堵了什麼似的,有些嗚咽的難受。

    看來,他們之間永遠都隔著什麼。沒有純粹的,卻總有相隔。

    正說著,崔天松突然停住了腳步。

    「到了。」他說,然後抬頭看了面前的店舖。

    那是一間新式的鋪子。上書著「德馨服飾」的牌匾高高地掛著。門外邊還立著幾件做好的衣裳,皆是最新推出的花樣。

    「你瞧,多好看!」崔天松笑了笑,領著杜若進了鋪子。

    早有店中的夥計迎了出來,看到崔天松,笑著道:「崔先生,可是好久不見了。今日什麼風將您吹來了?」

    崔天松與那夥計寒暄了幾句。無非是你來我往,互相照料之類的話語。

    「不過像崔先生這樣的紳士,應該會想讓身旁的小姐也穿著亮麗的。」店裡的老闆聽到崔天松的對話,從裡間走出來。手中端了托盤,上面放置著兩個細瓷杯。「這是從英國剛剛購進的咖啡,崔先生看看是否合您的胃口。」他將那托盤放下,推到崔天松眼前。

    崔天松端了杯子嗅了嗅,優雅地攪動了那杯中黑乎乎的液體。輕抿了一口。

    「不錯,果真是有英倫風情。」他說著,慢慢咧出一個滿足地笑,「李老闆倒是還記得我的口味。」他頓了頓,「咖啡果真還是喝不加糖的好。加糖太膩,加奶太香。不僅影響了咖啡的整體口感,還會使咖啡原本的風味盡失。這層次感一失,再好的咖啡也不過成了最普通且毫無營養的消費品。這對於咖啡本身,終是不公平的吧!」

    李老闆笑了笑:「沒想到崔先生還是那麼挑剔。」他頓了頓,瞥眼看了崔天松身旁的杜若,「這位小姐是……」

    「我的妹妹。」他說著朝杜若指了眼前的另一杯咖啡,「這是西洋的咖啡,你嘗嘗看。」

    杜若蹙了蹙眉頭,看著那黑乎乎的如同藥汁一般的西洋飲料。抿了一小口。果真,這東西不如聞起來那般的芳香馥郁。

    好苦!

    她忍不住皺了眉頭。

    「看來這位小姐還不知如何消受這洋人的玩意兒。小釘子,去,給小姐備些糖和奶去!」李老闆對著身旁的小夥計說了。那小夥計飛也似的跑去了。不一會兒,便拿了些方糖與牛乳。

    杜若本對這些東西是不上心的,看了那個名叫小釘子的拿來的物什,只是接了。但那咖啡,卻是直到完全涼去了,也再沒動過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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