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貞棄妃不承恩 母儀天下 第201章 母儀(精)
    長孫流華,肖婉菇,辛蘭月,三大家族經過十年的時間漸漸都被鏟助,而這三人,在家族敗落之前,都曾經尊寵之極,不是做到皇后,便是離皇后只有一步之遙。

    難道澹台謹的恩寵真是的包了蜜糖的毒藥,一旦甜性散盡便是奪命的時候。

    人家常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可是我與他生活十年,竟探不到他內心所想之處。

    曾經的仇恨,後來的強佔,再後來的纏綿,到如今不冷不淡的相處……

    若說不寵愛,如今我處位夫人,擁有一子二女,極盡尊榮,若說寵愛,他身邊卻新歡不斷,還告誡我不要吃醋!

    想得多,頭隱隱有些痛,我料定皇后的事沒有這麼簡單。

    恍惚中睡去,第二天果然下起了大雨,將整個皇城都籠罩在陰雲之中,天色晦暗不明,整個皇城如一頭巨大的獸蜇伏在那裡,讓人倍感壓抑。

    秋雨綿綿下了好幾日,這一日小錄子冒雨來到後花園菊|花盆栽那裡,取回了一個字紙。

    我看了之後,不由得心驚膽戰。

    怎麼會是他……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看著字條在火中化為灰熾,我的心依舊上下起伏難安。

    究竟是誰安排的這一切?

    那字條上寫著一句話:四皇子放得藥粉。

    那個才七歲半的孩子!

    他那麼小,為何卻有這麼重的心思?

    突然想到拓兒上次說他在山子洞遇到他,他說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難道他所恨的人,便是他的養母,肖皇后!

    是了,他的生母於昭儀是被皇后所害,如果他要恨也正常,但是此事是誰告訴這麼一個小孩子的?

    況且當時於昭儀被診為血崩,下毒這富極為機密,除我之外並無外人知道啊?

    而鳳儀殿外的黑影又是誰?

    不過幾日便又有了消息,指使四皇子放失魂散的宮女,竟是采薇殿的人!

    我進到寢閣躺下,小蝶也跟著進來,招呼小宮女拿來一對美人捶,自己半坐在小杌子上捶腿,小聲問道:「娘娘,柔妃她到底什麼心思?」皇帝因說她柔媚,因此特賜號柔。

    我輕輕合上眼簾,只覺小蝶一捶捶好似砸在心上,面前各色人影來回晃過,似乎都正在看著自己。無數道目光如網般鋪過來,眷戀的、無奈的、嫉妒的、惱恨的,錯綜複雜的圍繞著,似乎在等待時機將自己吞噬。

    而將我吞噬之前,卻已經有人先要付出。

    不管我怎麼避免爭鬥,但我夫人的稱號和尊貴的地位以及拓兒不免已經成為別人眼中釘。

    我聽見小蝶問話也不答,沉默了半晌,才輕聲說道:「還能有什麼,不過是取代肖氏罷了。」

    「娘娘,你的意思是——」小蝶猛地拔高聲調,卻沒說完。

    我輾轉不能寐,睜眼看向窗外濃蔭華翠,滿目都是深淺不一的綠色,一碧如洗般的清透人心。只是如此好景色,自己卻沒有心情去欣賞,更不願跟小蝶說下去,於是說道:「你去瞧瞧,什麼時辰了。」

    「好,娘娘先躺著。」小蝶放下繡花美人捶,起身去看水滴銅漏,順帶給海缸裡香櫞添加新水,忽然「啊」了一聲,回頭探身笑道:「娘娘,三殿下摘花兒回來了。」

    「母妃,母妃……」拓兒連聲嚷嚷著,捧著一大束赤色錦葵進來,明艷艷的奪目顏色,似夏日驕陽一般火紅炫目,連香氣也濃郁得滿室溢開。有小宮女趕著上來,欲要捧下去插花瓶裡,卻被他喝斥道:「去去,誰讓你們碰了?我自己來。」

    「拓兒,好好說話。」我說了一句,伸手拉著花枝嗅了嗅,抬頭見拓兒滿身都是花粉花瓣,含笑輕輕撣著,「怎麼自己先回來,不是跟嬗兒她們玩麼?前天才上身的新袍子,又被花汁洇上顏色,等會趕緊下去換洗了。」

    拓兒撥弄著嬌嫩鮮艷的花朵,挑了一朵最大的,遞到我面前笑問,「母妃你看,這朵喜不喜歡?」待我點頭,又抽了三、四朵出來,「這些是御花園最好的錦葵花,兒臣把它們全都送給母妃,母妃你高不高興?」

    我聽完微笑,頷首道:「當然高興了。」

    「真的?」拓兒顯得更歡喜些,頗有些得意,「晌午看母妃悶悶的,兒臣想著定是母妃不高興,所以才去摘了花來。」說著倚進我懷裡,仰頭問道:「母妃,兒臣是不是最聽話懂事的?」

    「是是!」這三個孩子中,嬗兒脾氣大,嫣然最貞靜,拓兒最可愛。

    私心下,不免多疼了他一些。

    拓兒得了獎賞,高興地到外邊找兩個妹妹去玩,我好歹清靜了一會。

    因今夏特別炎熱,宮的冰素來便不夠用。

    以往總是短不了淑華殿的,但是因為溫采薇有孕,說怕熱,幾乎整個皇宮的冰都搬了過去。

    「娘娘,擦擦汗罷。」小蝶手中端著一銅盆清水進來,放在梅花架子上,汲了一條乾淨的絲絹。待我慢慢展開,方才小聲說道:「娘娘,皇上中午在蘇婕妤那邊,聽說晚上還要留宿在那裡呢。」

    我輕輕敷面,蒙著臉道:「嗯,這有什麼好說的。」

    「可是——」小蝶有些猶豫,接過用過絲絹放在一邊,又重新汲了一條,「奴婢還聽說,皇上今兒吩咐內務府,說是蘇婕妤寢宮太素淨,讓人重新預備東西裝點呢。如今宮裡頭都議論開,說是皇上要抬舉蘇婕妤了。白才人得知消息,趕忙領著人送禮過去,只怕此刻還在蘇婕妤那兒呢。」

    「白才人?」我輕聲一笑,「呵,她本來不就是個牆頭草?聽見蘇婕妤得勢,自然是要趕著去巴結的。再說,皇上還在那兒,她能不去獻個慇勤麼?」

    轉眼瞥見小蝶眸中憂色,不由輕聲笑道:「怎麼了,天塌下來似的?我不過是後宮妃子,皇上並不是我一個人的,額頭上也沒刻著我的名字,豈能心裡只有我一個人。」

    小蝶有些黯然,輕聲歎道:「小姐這一輩子,終究還是委屈了。」

    「這後宮的女子,又有誰不委屈呢。」我心內萬千思緒翻動,「而且,你以為皇上是無緣無故去的?」

    小蝶不禁詫異地問道:「娘娘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飛度早傳信給我,說回鶻大敗之後赫連勃勃逃走,糾結的亂軍大敗而逃,一部分凶悍的梁軍見正面進攻不行,已經繞到閩南邊境。此刻閩南正是蘇沁瑤的父王閩南王把守,若是他和亂軍勾結,打開項國南面缺口,只怕戰火又要重燃。

    而且皇帝密令他和浩監視閩南王的動靜,可行便宜之權,可想而知,澹台謹為何要寵幸蘇婕妤。

    我不願和小蝶說只些,便轉了話題道:「呵,我倒是不擔心她。」

    「那——,娘娘擔心誰?」小蝶抬起頭來,頗為疑惑。

    我微微一笑,淡聲說道:「我與蘇婕妤無牽無掛,若是彼此相安當然好,如若不然,萬一有什麼紛爭對峙,也沒什麼決斷不下的。」

    小蝶有些頓悟,問道:「娘娘,是擔心柔妃?」

    我撂下手中團扇,走到花觚前撥弄著,抽出一支素雅潔白的玉菡花,來回不斷慢慢旋轉著,「我原想著,,只要不礙著正經事,也懶怠跟她計較。」說到此處頓了頓,輕輕搖頭,「可是照如今看來,是我素日小瞧了她,志向更是深遠莫測,由不得我不理。」

    小蝶歎道:「娘娘太好性子,由得她來。柔妃越發張狂了,見了面禮也不行,說話也放肆很很。」

    「放肆?」我說得多了,一時恍惚出神,手中的玉菡花莖不慎折斷,那花頭「啪嗒」一聲彎折下來。倒嚇了自己一跳,不由笑道:「皇宮中除了皇上,誰敢放肆?」

    小蝶見我良久不語問道:「娘娘,在想什麼呢?」

    庭院內的景色明媚照人,正是一年裡最濃烈的夏日繁景。有風漫漫捲起,花樹上嬌嫩的花瓣不堪吹落,落英繽紛的撲散開來,更有幾隻雀兒來回穿梭,仿似一幅鶯啼花落的杏花疏雨圖。我凝眸往外看去,靜靜出神半日,才自語似的說道:「沒什麼,這般炎熱的天氣想必人的心也浮躁了,小蝶,收拾東西,咱們去採薇殿一趟。」

    這麼小的孩子,不能這樣被她害了。

    我在眾人的簇擁下第一次走進采薇殿。

    殿中有股淡淡幽幽的異香,卻又不似熏香那般煙熏火燎,幾欲沁人心脾。

    我看了一眼,原來是一盆精巧的上等香山子。約十五、六斤重的伽南香,整塊香料雕成山巒之形,加以描金等裝飾,盛放在放有薔薇水、蘇合油的檀木盆裡。

    上面配以丁香、檀木做成的微型林樹,惟妙惟肖,清幽香味更是瀰漫整間屋子。

    聽聞溫氏不愛熏香,因此皇帝便將上貢的香山子賞了她,可見對她的寵愛。

    剛一進殿,便看到專為溫氏安胎的太醫剛好出門。

    「見過醉夫人。」太醫俯首見禮。

    「免了,柔妃的胎可好?」我無意地問了一句。

    「脈象壯實,胎兒十分健壯。」

    我抬首,末見任何人出來迎接,雖然她懷孕六月,便還不至於行動不便。

    說話間不夾嚴厲了幾份:「柔妃呢?」

    「在後殿。」一個相貌出眾,身量高挑的宮女說到。

    「大膽,竟然對娘娘不用尊稱,當治擅越之罪,來人,掌嘴!」小蝶寒聲道。

    我也不加制止,主驕婢奢,的確讓人看得不順眼。

    這時大腹便便的溫采薇終於出面:「婢子不懂事,夫人便不要與她一般見識了。」

    「此時晌午,怎麼沒有歇會?」我淡淡岔開問話,眼光掠過柔妃,一襲荔枝紅玉印暗金盤花紋宮裝,腰掛米粒珠串流蘇,均勻灑在雪色金蔓枝宮絛長裙上,正折出微微刺目的閃耀光芒。

    掌嘴聲啪啪地響起,不過片刻,那宮女便嘴腫了起來,滿臉血色。

    我微微厭惡地皺眉:「還不滾下去,驚了你家主子的胎氣,本宮饒不了你。」

    那宮女戰戰競競地離開,溫采薇收去了臉上散漫之色:「夫人來有何貴幹呢?」

    我揮手,命眾人退下。

    殿中立刻冷靜了下來,案上,大枝的白色紅色菡萏開得熱烈芬芳。

    我的視線移了過去:「這荷花開得真美。」

    溫采薇不禁臉上浮現得意之色:「這是皇上親自在末央池中給臣妾采的,他說我與荷花,是這宮中最美的兩樣東西。」

    我漫不經心地一笑:「是呵,當年,皇上曾用自己的性命救我本宮的性命。」

    她一窒,說不出話來。

    我慢慢轉回身,凝眸朝她臉上看過去,直看得她低頭避開目光,方才緩緩說道:「你也快做母親了。有些事情差不多就好,別弄得太過了。」

    溫采薇勉力一笑,似乎很迷惑,「娘娘這是在指什麼,嬪妾不大明白。」

    「呵——」我轉眸看向窗戶外澄澈藍天,不去理會溫貴妃的神色,「四皇子小小年紀怎麼會用失魂散,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為什麼?」

    溫采薇抿了抿嘴,用手中的煙嵐絲絹拭著嘴角,像是要掩飾不自然的神色,輕聲說道:「嬪妾的確不知道,再說四皇子怎麼會有這個?」

    我冷冷地道:「柔妃啊,這後宮的女子多不勝數,別看著誰都是刺兒,都想要爭過一頭。別人自然不敢得罪於你,我又是沉默寡言的,但不等於你可以為所欲為!」

    「娘娘何出此言?」溫采薇臉色變幻不定,也瞧不準是什麼情緒,「想來是嬪妾做得不好,有什麼地方得罪娘娘,還請娘娘責罰!」

    我輕輕地靠近她:「你的吉祥玉珮,是從娘胎帶出來的,還是命人訂做的呢?」

    她猛地一驚,似乎不堪負重一般坐在軟榻上:「自然是,自然是我從胎裡帶出來的。」

    我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著,似乎踩在了她的心上。

    「你想對付肖氏,我自然可以瞪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展兒才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什麼也不懂,希望你放他一馬。」我靜靜地說。

    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溫采薇緊張的雙眼,正盯著我充滿殺機的後背移動。

    「我發現,這世上最肯用心機的女子,大都出身微賤之家。王候將相的女兒們,若你這年紀,還只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喜怒無常,哪有你十分之一的心機?」

    溫采薇咬,片刻後昂起首:「如果嬪妾沒有記錯的話,娘娘的出身雖是皇室,但是卻在冷宮長大,不會嬪妾的境遇好,而且心機,也不在嬪妾之下。」

    「自然,」我轉過身看著她淡漠地說:「可是一個女人要走向皇后尊貴的地位,不僅僅是用幾份心機和獲得帝王的寵愛那麼簡單,這一點,也許你還不太明白。」

    我轉過身,看著她驚惶的眼眸:「為了腹中的皇子,多做些善事吧,畢竟,這皇宮裡陰氣重,有很多皇嗣,還沒生下來,就被冤魂索去了命。」

    「啊——」柔妃突然叫了一聲,滿臉冷汗:「別說了,別說了……」

    我冷冷地瞧著她:「我想你的野心還不止於,除了皇后,是不是下一步就是我?」

    我陡然逼近,讓她掙扎著後退,慌亂地搖頭。

    「最好安份一點,不要以為我不動你就是懦弱,這宮中,容不下那麼多善良之輩,也不是人人都像你想的那般愚蠢。」

    她終於在我的攻勢下崩潰,「娘娘,明日戌時請陪嬪妾看一場好戲。」

    我知道,她們要對皇后發出最後的一擊了。

    肖氏的存在一直是我的威脅,但我也憾不動她,她也扳不倒我。

    不料卻在此時有人代為出手,不可謂省心省力,坐山觀虎鬥。

    我微微一笑:「到底柔妃剔透聰穎,一葉知秋。」

    她慢慢地垂下眼,不甘地服輸。

    回到宮中,我的心很亂,因為無法預知事情的發展。

    草草地吃了晚膳,拓兒要我給他寫字,我也懶怠寫。

    心神不定地一直到第二天晚上。

    我命顏熾,輕塵,小錄子等暗人布下人馬,一旦有測,隨時準備反擊。

    然後,我和小蝶一起來到采薇殿中。

    溫采薇換下盛妝,一身素服,示意我們從後門出去。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來到鳳儀宮後殿,早有宮女打開了宮門。

    在一個安全隱密的地方,我目睹了皇后從瘋到死的全過程。

    皇后呆呆地坐在艷紅的燭火前,神經質地搖頭:「別逼我,別逼我……」

    這時一個殿內燭火突然滅掉,幸爾月光明亮尚能看得清楚她一臉驚惶的模糊。

    一個戴著頭蓬的黑影慢慢地出現,月光將影子拉長,陰暗不明的模樣增加了幾份恐怖的氣氛。

    「肖婉菇,你——還記得我嗎?」故意拉長的變調嗓音刺耳而駭人,但這種會倆我用過,因此明白這是人在搗鬼,並不可怕。

    驀地,黑色的斗逢被扔在地上,一個大腹便便,頭髮散亂,一身白衣,身上還有血跡的女子慢慢地靠近她。

    「你,你是李夢月?」肖婉菇瑟瑟發抖,不確定地問道。

    「呵——呵——呵,是啊,我是李夢月,當年我們母子被你棒殺,冤屈太多,閻王也不收我,我在這宮裡飄蕩十年了——」那鬼魂一字一句地道。

    「你走開,你以為本宮怕你這個鬼嗎?活著做人鬥不過本宮,做鬼本宮也不會怕你的,你一個低賤的婢女,竟敢在本宮懷孕的時候勾引皇子,不殺了你們母子本宮難以平息心頭的怒火!來人啊,來人啊——」

    肖婉菇大聲尖叫,卻無一人進來。

    「人呢,人都死哪裡去了?」肖婉菇瘋狂地大叫。

    白衣女子一步一步走近,呵呵地笑著,突然陰森地說:「你不用叫了,她們都被我殺了!」

    「什麼,殺了?!」肖婉菇呆了一呆,再也撐不住,大叫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可是我的孩子也死了,也算是一報還一報。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那女子淡淡地說:「放過你也好,那你服下那碗安神茶後,便可以洗淨自己的罪孽!」

    博金香爐裡的煙一縷一縷地升起,肖婉菇如中邪一般點頭:「好,我喝,我喝!」

    她端起碗,一股作氣喝完,然後,突然七竅出血,瞬息斃命!

    我驚呆了,正要大叫,卻被溫采薇拉住:「看!」

    突然間燈火大亮,澹台謹從一扇屏風處趕了出來,怒道:「李夢秋,你不是告訴朕只讓皇后說出是誰害了月兒的事嗎?怎麼讓皇后服了毒?」

    這時那白衣女子抽出腹中的枕頭,扔在地上,將頭髮胡亂挽上,冷淡地說:「我姐姐和那末沒出的孩子的性命,她必須賠。」

    「胡鬧,她是朕的皇后,犯了什麼罪由朕來定,你可知你私自下毒殺皇后是死罪?」澹台謹盛怒地說道。

    李夢秋竟然絲毫不懼,突然手掌一翻,一柄精巧的匕首已經橫在頸上:「臣妾仇已報,再無可戀!」

    說完,用力刺向自己的心臟。

    她絕美的容顏在燈下猶如妖異的蔓陀羅花,散發著奇異的光芒。

    澹台謹又上前抱住她道:「夢秋,夢秋,你怎麼這麼傻?」

    鮮血的血大股大股地從李夢秋的唇中冒出,染紅了她的衣襟。

    「皇上,若捨不得臣妾,臣妾自會在夢中與皇上相會!」她說完便氣絕身亡。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死了兩個女人。

    其中一個還是項國的皇后,不是不讓我震驚。

    但這種宮闈秘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溫采薇看了我一眼,意思是我現在與她在一條船上,最好不要聲張這件事。

    我又不傻,怎麼會賠上性命傳出去肖皇后死的事情,不過萬幸展兒沒有牽扯進去。

    但是我又微微疑心,比如肖氏是近一段時間精神不正神,澹台謹不關心,今晚卻特意來看這場戲,不得不令人生疑。

    我二人悄無聲息地退出,月光下兩人都沒有說話。

    良久我才道:「原來是你和她一起策劃的這件事。你讓四皇子知道母親的身世,激起他的仇恨,借他的手下了失魂散,讓肖氏慢慢神志失神。而四皇子是肖氏的養子,十分寵愛,斷不會想到他小小年紀會有此歹心。李夢秋進宮便是拼著一死也要為姐報仇,正好又成為你的棋子,讓你乾乾淨淨,不費一絲力氣便除掉了皇后。你的心思當真縝密歹毒,本宮也不得不服!」

    她輕吁了一口氣道:「其實,嬪妾也不想手沾鮮血,只是……」她不再說下去,轉首道:「娘娘,其實肖夫人一死對您最有利,遍數後宮,能登上後位的也就是您了。」

    我漠冷地一笑:「登上後,你再殺掉我!」

    她急忙道:「嬪妾不敢。嬪妾只求娘娘能保我們母子平安一生足矣!」

    我看著她的眼晴,那雙又黑又長的眸子裡,流露的出來是,是一種灼灼的烈焰,那是覬覦、是憎恨,是妒忌,是設計,是蔑視,是嘲弄,是志在必得,是穩操勝券。

    我克制住內心洶湧的潮水,緩緩地說:「這件事,你若安份守已,我便替你保守秘密,連你的玉珮秘密。」

    她微微屈膝:「謝娘娘!」

    夜深了,一鉤下弦月如清冷的眉,射出淡淡的光芒。

    我回到淑華殿中時,才覺得額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娘娘,奴婢已經命人備好熱水。」小蝶總是體貼又善解人意。

    我泡在溫暖的桶中,讓花的香氣拂過一身的寒意。

    慢慢地閉上眼,明天,將是一場大風暴要來臨了。

    而我所要做的,便是保護好我的孩子,不讓他們在風暴中受傷。

    果然,第二日凌辰,便傳來皇后甍的消息。

    整個皇宮殿一片縞素,哭聲震天。

    說是突發暴病而亡,肖丞相堅持要見屍首,卻被澹台謹禁止。

    肖丞相一怒之下大罵澹台謹忘恩負義,自己不再侍此昏君。

    這時溫淵跳了出來,厲聲指責其數條大罪,肖丞相終於心灰。

    澹台謹倒了一杯酒,緩聲道:「肖丞相乃開國重臣,操勞半生,也該找一處清靜的地方好好歇歇了!」

    肖丞相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皇帝此舉何意。

    君臣情意已斷,便是女兒不死,只怕他也在朝中的日子不多了。

    如今他還給自己留一份顏面,讓自己解甲歸田,來個杯酒釋兵杯,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比起辛家和長孫家,肖家只死了一個女兒,算是萬幸了。

    只怕女兒的死因,只能成為永遠的秘密了。

    肖丞相垂首,飲下這杯酒,緩緩地脫掉官帽官衣,步伐蹣跚地離開了宮殿。

    永遠離開了這個讓他榮光大半生的朝堂。

    皇后去世後,一切宮中瑣事所落到了我的頭上,澹台謹也沒提封後之事,後宮的一切又歸於平靜。

    進入十月裡,空氣裡漸漸有了初冬氣息。春秋的輕衫羅裙已顯單薄,內務府照例要給各宮娘娘裁剪新衣,至於該用何種款式、花樣、綢緞,皆先送到淑華殿去,等著我親自裁定。

    小太監們陸陸續續進來,兩人扛一裹緞匹,放在專制的紅漆高木架子上,煙綠、流嵐、桃紅、嫣紫、鵝黃,各色綢緞紛紛半展垂下,弄得淑華殿後院好似春日百花盛放,一片奼紫嫣紅之景。

    「娘娘,你瞧瞧這匹雲錦。」內務府管事一臉討好,捧著一匹燦若雲霞的明黃色錦緞上來,立在旁邊說道:「江南雖是盛產絲綢之地,可上好的雲錦卻也不多,今年統共就進貢了六匹,皇上特意吩咐送兩匹過來,說是讓娘娘裁幾身新衣裳。」

    「嗯,顏色不錯。」我將手輕輕放上去,只覺絲光水滑、恍若無物,因冬日晴空下的陽光格外明媚,那亮黃光澤便愈發奪目,幾乎讓人有些睜不開眼來。

    「娘娘,寸錦寸金吶。」內務府管事繼續奉承,將那雲錦展的更開一些,滿臉堆笑說道:「宮裡頭除了皇上,也就娘娘能用明黃之色。不知娘娘喜歡什麼款式,上頭要繡什麼圖案花樣,只管吩咐奴才知道,好讓針功局的人用心去做,保準讓娘娘穿出天底下獨一份兒的尊榮。」

    小蝶手裡端著一盞新茶,上來笑道:「行了,別總是在這兒聒噪沒完。你一直說個不停,娘娘還怎麼看緞子?後面已讓人備下茶水錢,辛苦你們多走一趟。」

    內務府管事連連點頭,賠笑道:「蝶姑姑說得是,奴才告退。」

    我接過花茶撥了撥,低頭飲了一口,隨手放下,在綵緞前來回翻檢著,揀起一匹八團翠藍的錦緞,覺得顏色太艷便丟開。轉而拉起一幅豆綠暗紋挑花緞子,放到手腕上比了一比,待跟前宮人都悉數退盡。

    方才緩緩地說:「小蝶,你讓人把緞子送到采薇宮,讓柔妃先挑罷,劉妃和吳妃不會計較這些,回頭再給她送過去,其餘各宮按往常順序辦。」

    小蝶微微不滿道:「奴婢不願意去採薇宮,再說娘娘才是後宮之主,憑什麼她先挑。」

    我看了看她正色道:「如今你也傻了,她馬上就要生產,皇上恨不得捧在手心寵著,若是因為意氣惹得她不快,難道我們淑華殿會落好嗎?」

    「是,娘娘。」小蝶不情願地說道。

    小蝶剛走,蘭芷便喜孜孜地道:「娘娘,這緞色真好看,奴婢這就讓尚衣局給您裁去。」

    我略一思索道:「慢著,那兩匹明黃雲錦先收起來,不要給我裁什麼衣衫,免得惹眾人不自在。」

    「給醉夫人做衣衫,誰敢不自在啊!」澹台謹大步走進說道。

    他沒有讓人通告,一時間眾人跪下一片。

    我擺手命她們退下,親自倒了一盞蜜露送上去:「皇上怎麼突然來了?」

    他看了看我,目光溫和地說:「你也太小心謹慎了,這些衣賞本來就配你穿,誰敢不自在?」

    我微微一笑道:「臣妾並不短衣裳,倒不如,給皇上縫兩件新袍子罷。」

    「你呀,總是這般善解人意!」他喝了一口蜜露說道。

    兩人正在說笑,卻見小李腳步匆忙進來,急聲回道:「啟稟皇上,方才宮外傳來消息,說是外面出了點亂子。」

    「什麼亂子?」澹台謹不悅,抬眸正色問道。

    「京城裡有個戲子叫柳玉菡,他唱戲比別人都好,原是蘇陵王從外省帶回來——那戲子的名聲漸漸傳出,京中富貴人家皆爭相邀請,尤其是內閣楊大學士的二公子,幾乎三天兩頭就請他一場。蘇陵王知道有些不高興,便不讓那柳眉生去,誰知楊公子不肯善罷干休,竟然帶著家丁趕去鬧事……」

    蘇陵王乃是皇親,是賢親王的世子。

    「混賬!成何體統?」

    「皇上,先別著急。」我勸著皇帝坐下

    「後來蘇陵王也帶著人過去,兩個人都是年輕氣盛不服軟,不知怎麼就吵起來,吵著吵著又打了起來。」小李子的頭垂得更低了,「打著打著……人群裡有些混亂,最後才發現,那楊公子已被人打死了。」

    「什麼?」澹台謹氣得臉色鐵青,拂袖將茶蓋重重一合,「這天下剛剛太平。他倒好,不說安安分分呆著,反倒為著一個戲子,把京中官宦子弟打死?這不是——,當著天下人給朕沒臉麼?」

    「嗯,是得好生說一下。」我心思恍恍惚惚,只覺千頭萬緒理不清,更一種隱隱不安的感覺,強自鎮定了一會,「皇上,事情已經這樣,還是等見著世子,把事情問清楚再說……」

    「還用問麼?」澹台謹盛怒難抑,手中茶水灑出也不自知,「不論今天死的是誰,不論他有沒有動手,那種場合本就不該去。去年為一個女子差點逼良為娼,事剛平息不久,今兒又做出這等荒唐事,就算不在今天,朕也絕不能縱容了他。來人,去把蘇陵王叫來!」

    不多一會,蘇陵王便神色驚慌地過來。

    他今年才剛滿十八歲,又因是皇親,末免驕縱了一些,此刻大約也知道皇帝動了真怒,躲躲閃閃地跟著小李子。

    一路上遇到我,忙惶急地說:「娘娘好歹替我求求情,我知道皇兄最聽您的了。」

    我安慰他道:「沒事,去吧,過會我進去瞧瞧。」

    一柱香的功夫過去,忽然聽到一聲巨響,我忙進去。

    偏殿內一地狼藉,面前滿是零零碎碎的白瓷,茶葉茶水灑了一地,像是被人用力摔碎所致。

    澹台謹氣得臉色鐵青,見我過來,指著蘇陵王說道:「你瞧瞧他,現在是個什麼樣子,朕還怎麼給他留顏面?自個兒不尊重,鬧出如此荒唐丟人之事,不僅不思悔改,還好意思替那種人求情?!」

    「皇上……」我上前扶著澹台謹,也不知如何去勸。

    「皇兄——」蘇陵王一直低著頭,雙手緊緊拳握,「臣弟說過,此事全是臣弟的過失,一時氣性大沒忍住,所以才失手打死了人。這件事情,與柳玉菡毫無干係……」

    「住口!」澹台謹盛怒非常,龍袍上九爪金龍也似瞠目欲呲,隨著高聲不斷震動,「不要污穢朕的耳朵!什麼玉菡寶菡的,朕看你是鬼迷心竅了!你好歹也是王室子弟,放著大好的女子不要,卻跟一個男人混在一起?就算你不嫌丟人,朕還要臉面呢!」

    「大好的女子?還不是——」蘇陵王的臉色也極難看,話說一半卻又忍住,「皇兄說的是,從今往後臣弟再不惹事,一門心思只對自己的王妃好,再也不去沾染別的人。只是皇兄,臣弟求你……」

    「皇上,楊大學士在啟元殿求見。」

    「哼,也是咎由自取。」澹台謹起身離座,囑咐我不必等候,讓我帶著孩子們先行用膳,走到門口又回頭,「那些求情的話,一個字也不許再提。你好生在這邊呆著,朕不想帶著你過去生氣,等會回來再問你!」

    約莫將過兩個時辰,終於有乾儀殿的小太監過來,進殿與小李子耳語幾句,只是畏畏縮縮低著腦袋。蘇陵王越發不安,站起身上前問道:「什麼消息?皇兄他——,下了什麼旨意?你倒是快說啊!」

    小李子垂著眼簾,回道:「皇上有旨,柳玉菡即時賜死。」

    「什麼?死了?就這樣死了?」蘇陵王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我微微詫異,本朝以前的王朝好男風,但自從澹台家掌政後,這種風氣漸滅,不料天下太平時,不少達官貴人無聊之際,卻也愛與孌童廝混。

    這種事情,我本是厭惡,因此也不深勸,只留他一人在殿內怔怔地發呆。

    日子如流水一般悠靜無波,直到朝中忽然有人提出立後之事。

    澹台謹左右為難,既不忍負了身懷有孕的溫采薇,更不能越過了我去立她為後。

    然而,溫采薇卻主動帶著後宮一干人,勸皇上立我為後。

    而浩大捷歸來,謹問他的意見,浩竟說我比溫采薇入宮時間早,又育有子嗣,且溫良賢淑,頗有國母之風,建議立我為後。

    澹台謹終於定了下來,決定立我為後,一旦溫采薇的孩子降生,便立她為柔夫人。

    我本欲推辭,但轉念一想,身為皇后不但大權在握,且對孩子們的前程也有好處,於是不再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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