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秘史【完結】 女兒身,男兒志。 魏國夫人一直纏著陛下
    我起身繼續修剪花木:「這是江州送來的帶來的野蘭,叫素心草。一年夏秋兩季開兩次。每次都會開六七枝,開時一室盈香。我批閱奏書之時,若疲累了,聞上一聞,倦意便也消去一些。莫非真是『蘭心慧質』?」

    林錦在旁幫手:「可這蘭花與牡丹植於一壇,又生得如此茂密,牡丹的風致便被搶了大半,不是可惜了?」

    野蘭此時綴滿了花骨朵,花繁葉茂,我的小小花壇眼看容之不下,我輕歎:「壇中太委屈它了,只是我還要借她一期花季,姑且留之吧。」

    「娘娘是堪輿聖手,想來是不會錯的。」林錦似懂非懂。

    野蘭在如洗的花影中搖曳,花瓣因風飄散,浮香淡淡,只是曾經濃烈的花香,到冬來時恐怕將無處可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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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麟香淡淡瀰漫著,淡白軟煙裊裊而起,其香馥郁。

    腹部高聳,坐之不便,我倚窗而半躺,手持奏書,靜靜看著,窗外日光融融,滿園桂花開得正好,清風飄飄悠悠,吹得人心頭一陣舒暢。

    隔著紗簾,許敬宗、李義府、狄仁傑等人,皆跪坐席上,向我一一奏上朝中各事。

    政務繁雜,朝堂之上議之不盡,散朝了只能接著再議。

    「……蘇定方削平百濟,生擒百濟國主,獻俘則天樓……」內侍朗聲念著方才呈上的奏書。

    「嗯,百濟一滅,等於斬斷了高句麗的一支得力臂膀,高句麗的最終覆亡已是時間問題……」我輕輕頷首。

    「關中三年大旱,由於數年顆粒無收,從關中到漢陽,白骨遍地, 再加之連日來的烈日毒照,腥腐惡臭之氣瀰漫四野,許多人身染惡疾,不出半日便暴死,棄屍街頭,餓殍滿地,難民四處乞討,其慘狀令人不忍再睹……」狄仁傑上書道,「臣建議實施黃河改道之工程,即刻動工。」

    「恩……關中大旱,確是令人觸目驚心……」我盯著眼前的卷宗正看著,腹中忽一陣刺痛,我倒吸一口涼氣,硬是忍住了,「黃河改道之工……」

    「娘娘,臣以為狄御史此策不妥。如今突厥雖定,百濟方平,但我大唐邊關仍欠穩定,北有突厥、契丹,西有回骼,南有南詔,且皆對我大唐虎視眈眈。」一旁的李義府忽然開口,「若在此時大興土木,必會牽扯大量精壯勞力,動用大筆國庫儲備,軍需兵力將會有所削弱,便給了蠻人乘虛而入犯我邊關的絕佳機會。當務之急應為加緊擴軍,壯我軍威,征討臨境,待邊疆確已穩定,四海平定,之方可考慮賑救內災。安疆與賑災,孰輕孰重,請娘娘明斷。」

    「恩……」我接過狄仁傑的奏書,細細看著。

    「皇后娘娘,攘外必先安內,此為千古不變的古訓真理。我大唐邊疆確是尚未安穩。但關中大旱已近三年,長此以往,臣敢斷言, 不出一年,關中皆病夫。而到那時,一旦外敵侵,國人皆手無縛雞之力。又將以何充軍?」狄仁傑緩慢陳述,「大旱三年來,從國庫調出的賑災糧草已不計其數,勞民傷財。治標不治本,此乃治國安邦的大忌,標本兼治,方可斷絕無窮後患。而黃河改道之工,必能使沃野千里,百姓再不必畏懼大旱……」

    腹中愈發疼痛,我兀自忍著,輕輕頷首:「狄御史之說辭,絲絲入扣,有理有節。自古灌溉為農耕之本,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民生大計。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於是就有了中原沃野千里,靠乞討與賑災是不行的。改道黃河,引水入田,這才是造福子孫後代的之舉。若日後再有旱情,亦是不懼。准奏。」

    「皇后娘娘……」李義府上前還要再勸戒。

    我一字一句吐出:「此議已定,不必再說。」

    「是。」李義府悻悻退下。

    「據探子來報,貶逐在外的真王似有異動……」許敬宗不緊不慢地奏道。

    阿真?他有異動?

    我心頭一跳,腹部絞痛愈烈,終是忍耐不住,低喚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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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娘,你醒了?!」光線幽暗的寢宮內,李治滿面喜悅地對仍躺在軟榻上的我說道,「你又為朕添了一個皇子!」

    自李治將政事交託於我,而他自己搬遷入迎喜宮後,我已有十數日未曾見他,但宮裡無時無地都有關於他的消息傳入我的耳中。

    若不是今日我忽然臨盆產下旦兒,若要見他一面,怕還需一些時日。

    我的聲音穩定而淡漠:「又是一個皇子……陛下一心想要個公主,唉……臣妾真是不濟。」

    「媚娘何出此言?」李治微皺眉頭,「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只要是你我的骨肉,我同樣喜愛。」

    「臣妾謝陛下。」我仍是平靜地說道。

    「媚娘,你是在怨我麼?」李治緩緩斂了笑容。

    我搖頭,淡淡笑著:「不,臣妾不敢。」

    「我……」李治握著我的手,方想開口,卻聽得殿外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他怒道,「是何人不知規矩,在此喧嘩?!」

    那宮女一臉惶恐,立時伏地請罪:「魏國夫人忽染疾病,婢子一時情急,才忘了規則!請陛下恕罪!」

    「蘭兒她?」李治倏地起身,才行兩步,隨即回身望著我。

    「蘭兒向來身子不好,時有疾患。」我見他臉有難色,心中暗自竅笑,面上卻不動分毫,只輕描淡寫道,「臣妾無礙,陛下去吧。」

    「你好好調息,朕晚時再來探你。」李治說罷,便甩袖大步去了。

    空曠的寢殿隨即沉寂若水,青銅香爐內燃著靈馨香,清明無煙,幽香淡郁。

    「皇后娘娘。」香桂奉上一盅羹湯。

    我接過只放在手中把玩,卻不飲下。

    「皇后娘娘是有心事麼?」香桂在一旁試探地問道。

    「嗯?」我微微一愣。

    「先前娘娘有了身孕,那魏國夫人便一直纏著陛下,使娘娘受了冷落。如今皇子出世,令陛下對娘娘多了一絲憐惜,對魏國夫人的寵愛也不免淡了些。」香桂擰著娥眉,憤憤地說道,「她見勢不妙,便想以裝病博得同情。如此拙劣伎倆,誰不知道她的用心?連婢子都看不過眼,而娘娘卻毫不在意,反而勸陛下趕緊前去看望魏國夫人,婢子不懂,娘娘為何要如此委屈……」

    委屈?我?

    不,我一點都不委屈。所有的稜角、鋒芒與狂躁早已被我深深藏起,常人已看不出我的狂妄殘忍。溫良,內斂,適度,婉約,待人寬和,在經歷先前那血雨腥風之後,這些無疑才更得人心。

    「若你是我,你想如何?」我含笑問道。

    「這……」香桂有些猶豫。

    我投去鼓勵的目光:「你說吧,我絕不會怪罪於你。」

    香桂雙眉一挑:「自然是立即將魏國夫人拿下治罪!使她再也無法去媚惑陛下!」

    「以什麼罪名將她拿下呢?」我忍俊不禁,「**宮闈麼?可與她共度春宵的是陛下啊。」

    香桂一怔,復又說道:「那,那以皇后娘娘如今的權勢,暗地裡找個機會將她收拾了,亦非難事啊!」

    我笑著又問:「如今她正得寵,她若不明不白地死了,陛下會善罷甘休麼?」

    「那,那就眼看她霸佔著陛下而冷落娘娘麼?!」香桂仍不死心。

    冷落我?我冷笑。

    若李治真冷落我,那在殿中角落堆積如山的奏書又代表什麼呢?

    男人,寵愛與信任他們分得最是清楚。李治寵愛過許多女人,但他真正切唯一信任、依靠的女人,只有我。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是皇后,而蘭兒至今仍是魏國夫人的真正原因了。

    「想要在後宮立足,僅憑皇帝的寵愛,遠遠不夠。你在宮中的時間也不短了,那些前車之鑒還不夠你看的麼?」我喝了一口盅湯,悠然說道,「宮中佳麗無數,帝王更是多情,那虛無的恩寵又能維持多久呢?」

    「可,可我就是不甘心嘛!」香桂撇著嘴道,「要是我啊,我就把那些年輕美貌的女人統統趕出宮去!使她們沒有機會接近陛下!」

    「莫非你想陛下身邊都是一些又醜又老的女人麼?」我撲哧笑出聲來,「若是我啊,我就多找一些美人來,將她們裝扮得個個美若天仙,送於陛下。」

    「娘娘,有時我真不懂你的心思……」香桂直皺眉頭。

    我薄薄輕笑,涼涼地道:「傻丫頭,你自然不懂,所以你是宮女,而我是皇后。」

    她不懂得,今人也有許多不懂得。女人總以為男人的眷戀深愛可長久依靠,卻不知全無思想的攀附,易使男人累也使他們倦。

    「恕婢子大膽無理,那娘娘莫非從來不擔心陛下會想著立魏國夫人為皇后麼?」香桂眨了眨眼,固執地問道。

    我甩甩了輕飄飄的衣袖,不緊不慢地道:「丫頭,你仍是不夠聰明。蘭兒,她當不了皇后,皇后不是人人都可以當的。」

    先前我之所以會放心由大姊服侍李治,是因為我知道她並無野心。如今我不約束蘭兒與李治尋歡,是因為她年輕、簡單,雖有野心,卻無智慧。

    史書上,不是沒有廢後而改立寵妃的先例,王皇后便是我最好的一面鏡子。先前我貶逐了武元慶與武元爽,主動斥退外戚、表現得毫無私心,如今我又顯得賢良溫婉、毫不妒忌,任由蘭兒與他廝混。而李治染了風疾,又沉迷溫柔之鄉,無暇國事,自然便放心地將所有政事交於我了,我便在他的默許甚至支持下參與朝政,找到了我此生最刺激也是最危險的遊戲。朝中之事必先經過我手,才會呈到李治手中,也正因為如此,先前阿真有異動之事,便如此被我壓了下來。

    我兀自沉吟,一旁金絲鳥籠中的靈雀卻在焦躁地蹦跳著。

    香桂上前輕拍鳥籠,想使雀兒安靜下來:「娘娘,這幾日也不知為何,雀兒不再似先前那般乖巧聽話了,每日在籠中亂竄亂跳,叫得甚是淒厲。」

    「前幾日你將它放出籠,任它在殿中飛舞。它得了甜頭,如今又回到那方寸之地,它自然是不服了。」一絲瞭然的笑意掠過我的嘴角,「窄小的空間之外,是更為寥廓曠達的天地。而一旦見識過天空的高遠,又怎會甘心再侷促於金絲鳥籠中?打開籠門,放它自由去飛吧。」

    「是。」香桂呆怔了下,卻也不敢違命,立即打開鳥籠。

    靈雀歡快地叫了一聲,撲騰著翅膀,掠出殿門,往更寬廣遼遠的天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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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末的風微寒,似乎捲走了最後一團濃蔭,滿庭淨靜至極的綠已消失怠盡。

    梅苑中唯有靜和沉默,苑中點點純白才能觸摸到我的心,如同母親的溫熱的雙手,冷香的動人襟袖,婉轉,活絡,新鮮,與初冬一同生長發芽。

    我徐徐走在青石板上,冰藍如晶的天空下,一叢梅枝隨風微顫,我不禁伸手輕輕撫著,忽然,我的動作停下了,目光定定投在那幾枝被折損的枝椏上。

    「皇,皇后娘娘,婢子一直小心地看護白梅,只是,」守苑的宮女見了,渾身顫抖,驚慌失措地伏地請罪,「只是,前幾日魏國夫人路經此地,她說這苑中梅花開得好看,便折了幾枝回去說要嫁植……婢子實在不敢阻攔,娘娘,饒命啊!」

    我撫著梅樹受傷的枝椏,冷冷望著,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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