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魏允憲的調侃,嚴淳風的俊顏滿是無奈。
蘇澄澄送完茶水之後正打算退下,剛好聽見了他們這幾句對話。
聽見魏允憲提及那些商賈巴不得將自家閨女往嚴淳風懷裡塞,她的心莫名一揪,結果一個疏忽,在她轉身欲退的時候,手肘不慎碰撞到擱在桌邊的杯子,打翻了才剛斟上的熱茶,其中些許茶水還濺灑到魏允憲的衣角,讓那一身白袍多了淺褐色的印子!
她倒抽一口氣,想不到自己竟又當著嚴淳風的面闖了禍!
慘了慘了。這回她冒犯的可是身份尊貴的德恭郡王呀!他會不會一怒之下命人將她拖下去打個幾十大板?或是直接抓進大牢裡關?
「奴婢該死,還請魏少爺恕罪!」她又急又慌,忙不迭地向魏允憲道歉。
她那一副驚慌惶恐的反應,讓魏允憲不禁微曬。
「別慌,不礙事的。」
他的性情灑脫、不拘小節,這點芝麻小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況且也只不過是濺濕了衣角,又不是整杯熱茶往他的身上澆,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
蘇澄澄抬起頭,偷偷覷了嚴淳風一眼,就見他皺起了濃眉,那讓她的心狠狠一揪,改衝著他喊:「奴婢……奴婢知錯了,爺兒饒命、爺——」
這一喊,讓嚴淳風的臉色更難看了。
「夠了!」他開口打斷了她的求饒。
魏允憲難得到家中作客,卻被熱茶給濺到了,他這個主人兼好友自覺過意不去,才會皺起眉頭,可他又深知依好友的個性,絕不會介意甚至是追究這件事,因此正打算要她退下,想不到她竟將道歉的對象換成了他!
這會兒可好了,「受害人」都說了不礙事,她卻還一個勁兒地衝著他喊「爺兒饒命」,搞得他好似是什麼昏庸不仁的暴君,就算原本不怎麼氣惱,也立刻被他給煽起火來了。
他咬牙扯開一抹笑,努力想維持心平氣和。
「你又不是濺到我身上,衝著我求饒做什麼?難道我看起來是這麼兇惡易怒的人嗎?」
蘇澄澄一僵,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樣予,看起來威嚇性十足,害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不,爺兒,我……」她結結巴巴了老半天,答不出話來,心中既沮喪又懊惱。
唉,先前兩次闖禍,沒有受罰已屬僥倖,這一回她八成是沒指望了。
嚴淳風盯著她,就見她咬著唇兒,瞧起來像是想求他又怕愈求他愈火大的委屈模樣,讓人縱使有氣也發不出來了。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正暗暗思付著該怎麼處理眼前這情況時,忽然想到了展老爺將舉辦的宴會。
他的腦中靈光一閃,忽然心生一計。
「你這個丫鬟三番兩次闖禍,不過,念在你並非刻意犯錯,而且也已誠心道歉的分上,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真的嗎?」蘇澄澄驚喜萬分地抬起頭來。「只要可以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一定會好好表現的!」
她的反應早在嚴淳風的預料之中,而這也讓他滿意地勾起嘴角。
「很好,我確實需要你好好地表現。」
「呃?」蘇澄澄愣了愣,望著他那莫測高深的笑容。
一旁的魏允憲挑眉望向好友,眼底有著濃濃的好奇,心裡也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個將功贖罪法?
嚴淳風轉頭望向一臉等著看好戲的好友,開口道:「還有,我也需要你的一些幫忙。」
「喔?看來這事兒還挺有趣的。好!衝著咱們的交情,你就儘管開口吧!」魏允憲爽快地應允。
蘇澄澄望著他們相視而笑韻模樣,怎麼突然有種……不小心上了賊船的感覺?
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這根本不是什麼誤上賊船,而是像被施了什麼奇妙的法術一般,讓她身處在不可思議的夢境之中。
今兒個一早,嚴淳風告訴德叔,魏少爺那兒臨時需要調用一名丫鬟,便將她給帶出府,交到魏允憲手中。
而後,她又被魏允憲帶到這個寬敞氣派的廂房中,並招來兩名丫鬟幫她打點一切,又是沭浴更衣、又是梳妝打扮的。
這會兒,明亮的銅鏡,映照出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蘇澄澄望著鏡中的自己,不自覺地屏住氣息。
她的心裡明白,自己有著一張還算好看的容顏,可是這麼多年來,她每日忙著做活兒,根本沒有心思好好地妝扮。
事實上,除了幼年還住在京城的那段日子之外,她從來就沒擁有過華美的衣裳和首飾,總是穿著一身粗布舊衣,用的還是鄰家婆婆送她的木質髮簪。
然而此刻……
經過巧手丫鬟的幫忙,她宛如變了個人似的。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輕摸了摸身上那襲梅紅色的衣裳,過去她從沒摸過這麼輕軟的質料,而它的色澤極美,令人讚歎不已。
除了美麗的衣裳之外,她還抹上了胭脂水粉,讓她的雙頰看起來更加白皙粉嫩,唇兒也顯得嬌艷欲滴。
蘇澄澄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銅鏡,幾乎快認不出自己,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嬌媚動人的一天。
昨日在庭院石亭中,嚴淳風說要給她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原本她以為可能是要她加倍努力做更多的活兒來彌補過錯,想不到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他竟是要她陪同一塊兒前往今晚在展家設下的筵席,而且用的身份還是——他好友魏允憲的友人、他一見傾心的意中人!
一想到「意中人」三個字,蘇澄澄就不由得臉紅心跳。
儘管嚴淳風已很清楚地解釋過,他的用意是希望別讓筵席中的其他人纏著想要介紹自家閨女給他,但即便明知道自己只是幫助他擋掉麻煩的幌子,她的心還是克制不住地怦跳不已。
本來昨兒個一聽見他的打算,她覺得這個提議根本就行不通,因為不論她怎麼看,都深深覺得丫鬟模樣的她,根本就配不上氣勢不凡的他,肯定會教人一眼就識破了她的真偽。
可是現在……
銅鏡中那個精心裝扮過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個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那讓她也不禁覺得這樣的自己似乎真能匹配得上他……這個念頭一閃過腦海,頓時讓蘇澄澄的一顆芳心怦然不已,胸中也掀起了陣陣異樣的騷劭。
不過,她的理智很快地竄了上來,提醒自己這一切都只是一場戲,等離開筵席之後,她將恢復成丫鬟的身份,實在不應該入戲太深。
當蘇澄澄努力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該胡思亂想的同時,嚴淳風輕敲了敲開敞的房門,佇立在門口。
「打理好了嗎?差不多該準備動身了。」
聽見他低沉的嗓音,蘇澄澄有些緊張,緩緩地轉過身。
當嚴淳風看清楚她的模樣之後,黑眸不禁閃動著驚艷的光芒。
儘管早就知道她有著一副嬌美可人的容貌,但是在精心裝扮過後,她整個人顯得更加動人了。
身為杭州赫赫有名的富商,他所見過的人不少,其中更是不乏姿色過人的美人兒,可那些姑娘卻沒一個比得上她。
她不只擁有外貌上的美麗,她內心的單純、善良與美好,更讓她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那是其他千金閨秀遠比不上的。
嚴淳風不自覺地深深凝望著她,一瞬也不瞬的,而那目光讓蘇澄澄感到有些不自在,侷促得手腳都快不知道該往哪兒擺了。
「我這個模樣……很古怪嗎?」她神色尷尬地問,心中卻不免升起一絲暗暗的疑惑。
為什麼他的反應這麼不尋常?莫非是……她壓根兒就不適合這副千金小姐似的裝扮?
正當蘇澄澄的心中有些小沮喪的時候,嚴淳風卻開口了。
「不,你這樣很好。」
蘇澄澄一怔,美眸浮現驚喜的光芒。
「真的?」
「當然是真的,但若是能再多加上一些東西,會更好。」
「什麼東西?」
「這個。」嚴淳風取出一支玉簪。
今日下午他巡視商行時,正巧經過一個販售珠花首飾的攤販,他一眼就瞧見了這支髮簪,腦中不知怎地想到了蘇澄澄,覺得這髮簪與她的人挺相襯的,於是便將它給買了下來。
蘇澄澄望著那支玉簪,臉上滿是驚喜。
那支髮簪的樣式並不繁複,可是非常精緻,上頭綴著一朵栩栩如生的玉雕幽蘭,相當的美麗典雅。
嚴淳風走了過去,親手為她插上玉簪。
這個舉動,讓他們兩人的身軀無可避免地靠得很近。而即使並沒有擁抱,蘇澄澄卻覺得自己整個人籠罩在他陽剛的氣息中。
她不自覺地屏住氣息,心跳霎時亂了節奏。
嚴淳風為她插好玉簪之後,低頭想看看是不是合襯,不經意地瞥見她嬌羞的神情,心口驀地一動。
她那雙頰緋紅的模樣,不僅讓她冠得更加嬌媚動人,也讓他難以移開目光,一股異樣的騷動在他的胸口隱隱翻湧著。
過去這些年來,他從不曾特別注意過哪個姑娘,尤其是接管家業後,他每日忙得不可開交,即使週遭不乏有頻送秋波的姑娘,他都沒半點興趣,甚至連多看一眼都嫌費事。
可是此刻眼前的這個姑娘,卻讓他破了例……
蘇澄澄感覺到他注視的目光,本以為是自己哪裡不對勁,抬起頭來想要詢問時,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他那雙墨黑的眼眸,宛如兩窪深不可測的幽潭,深深吸引住她,也讓她失神地回望著他,一瞬也不瞬的。
一股曖昧的氛圍在兩人的眼波交纏間瀰漫開來,讓兩顆心也不約而同地怦然跳動,彷彿有某種情愫正悄悄地滋長著。
蘇澄澄感覺到自己的雙頰愈來愈熱,為了讓自己別再這樣失常下去,她開口打破沉默,輕聲道:「謝謝,這髮簪真美。」
你更美——嚴淳風差一點脫口而出時,一名僕從前來稟告。
「爺兒,馬車已經務好了。」
兩人交纏的目光驀地分開,曖昧的氣氛也霎時被打破了。
嚴淳風胸口的悸動尚來完全平歇,只是他並沒有顯露出來。
「走吧。」
「嗯。」蘇澄澄點了點頭,跟在他的身後走出了房間,準備迎接一個不可思議的夜晚。
兩輛馬車,從魏允憲位於杭州的住所出發,前往展家。
魏允憲獨自乘坐一輛,而蘇澄澄和嚴淳風則一塊兒乘坐一輛。儘管馬車平穩地行駛著,蘇澄澄的情緒卻是愈來愈緊張。
想到等會兒的筵席,肯定是冠蓋雲集的大場面,她的情緒就難掩忐忑,不停地絞著自個兒的手指。
嚴淳風瞧出她的緊繃,開口安慰道:「別緊張,就當只是去作客用膳,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那樣的場合……若是我不小心出了糗,害爺兒成了全杭州的笑柄,那可怎麼辦?」
她原本只擔心自己的衣著裝扮匹配不上他,可是隨著愈來愈接近展家,更多的煩惱也全都湧上了心頭。
「還有……說不定會有人認出我來,當眾揭穿我根本就不是什麼千金小姐,那該怎麼辦?」
「放心吧,這場筵席,參加的都是一些達富貴人,那些人的心思只專注於權勢財富,往來的也都是一些富商巨賈,他們能夠記住自家奴僕丫鬟們的長相就不錯了,不會留意與他們生意無關的人物。」
因此,他才放心帶她前來。況且,經過精心的裝扮之後,她哪還有半點丫鬟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