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的第八十本小說寫的不是這個故事。
原先那個故事內容一點也不出奇,就是個平凡的言情故事罷了,但因為它是我寫作生涯的第八十本小說,更是我成為「席絹」二十年的里程碑,看起來好像應該要很慎重的樣子,所以,一點也不意外地寫撲街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樣難,但那本寫了八個章回就丟一邊的書稿,擱了好久都沒心情去完成它,於是它就失去了被我標記上「第二十年、第八十本小說紀念」的閃亮名頭,由這一本來承接了。或許,冥冥之中注定了,這個對我而言很有紀念意義的數字,不該是一本很簡單卻寫得一點也不流暢的現代言情。
我的第一本小說是古代稿,第八十本小說也是古代稿。真有意思。
《交錯時光的愛戀》完成於1993年七月,然後被通知過稿,再然後十一月出版;那時覺得自己只是言情界過客,根本沒想過筆,名這回事,想說這輩子唯一一本被印成書的小說,那就以本名做紀念吧。
而今……那本以本名出版的作品,也確實是個難得的紀念了。因為只有第一刷才有;第二刷時,出版社就來電商量道:你取個筆名吧。於是,也就取了;卻沒想到這筆名竟會用到如今,而不是用個兩三次,就隱沒於茫茫書海中。
一個筆名,能使用上二十年,實在難得;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幾乎想去買個蛋糕為自己慶祝一下,然後在蛋糕上寫著:席絹,二十歲生日快樂。
後來想想,自已畢竟已經過了怎麼胡吃海塞都不會發胖的年紀了,買蛋糕這種事想想就好,真的去執行的話,怎麼吃完它會讓我非常苦惱。所以啊,還是寫在後記裡嚷嚷就好,別真的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了。
雖然一直一直在寫,但在寫了多年之後,就常常覺得筆下正寫的這本大概就是最後一本了吧!哪裡想到,一年又一年的,雖然創作日少,但並沒有停產,一年還能兩三本地寫著,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很棒的情況。
寫作的激情,通常只在前五年維持著熱血亢奮的狀態;而後下個五年,就是對自已產生了「咦,我是個職業作者了啊!」的認知,會有很強的上進心,會覺得自己應該要有職業道德,於是會大量找各類書籍充實自己1覺得自已的眼界需要開闊、知識需要充實、每次的創作都要更用心更謹慎更豐富——
對自己要求多了,折騰的不只是自己,還有讀者——好吧,我承認我是任性了,一直都是先滿足自己的創作欲,才去想這個故事讀者會不會喜歡的問題。總覺得既然有幸當了一個創作者,當然要把滿腦子的匪夷所思給傾倒個盡興,才不枉走這一遭。
在寫作的第十年之後,滿腔「我是作者」的壯志便消磨得差不多了,心境也就平靜下來了。不會太在意讀者批評,不會因為網上一些惡評而難過,當然,也不太回信了;然後,在寫每一本小說時,都想著:這是最後一本了吧——在第二十年、寫第八十本時,仍然這樣想著……
我想,任何一個創作者,都很難對這個職業有一生的規畫。
我們得承認,個人的創作力是有限的。即使從來沒有停下手中的筆,卻不表示你一直在創新,更多的是重複著自己的風格,寫著差別並不太多的故事。雖然有心突破,卻發現沒那麼容易;於是,像我這樣二十年都在寫言情小說的人,也不敢說我可以接著寫到第三十年或第四十年……喚,這個數字真夠嚇人的!要真能這樣,我都得崇拜起自已持之以恆的偉大了。
好,拉回正題。當我扳著手指再三確認自已真的寫了二十年小說之後,我才發現,其實這幾年我的創作量相當於是半退休狀態了耶!當我愈把這個職業看重,就會愈謹慎。同時,更企圖每次都寫些不一樣的,明知道創作力不可能源源不絕,卻總是跟自已過不去,於是,寫慢了,出書少了,而且自己還老是不滿意……我總是自找麻煩,這一輩子大概都改不了了。
我不知道跟我同時期出道的言情作者,還有多少人仍然堅持著寫作,但我知道市場環境極之惡劣,台灣的言情小說在書局裡再不是佔有半壁江山的鼎盛時期,如今可憐兮兮地縮在角落的小書櫃裡,幾無立錐之地。言情的興起與沒落,我都親身經歷過。身為其中一員,曾經很難過,曾經很忿忿不平,曾經很迷惘,更有過放棄的念頭。
但,不管心思怎麼變,對言情的沒落有多遺憾,卻始終沒有真正放下筆的勇氣——我愛了言情大半輩子,我是作者,更是讀者,孜孜唸唸好不容易當了作者,又怎麼捨得將筆放下?
這世間,當一輩子的讀者很容易,但若企圖當一輩子的作者,卻是個奢望,尤其如今這個世道,更是。
因為愛,所以不放棄。
因為不容易,所以放不下。
雖然,我並不知道我會寫到什麼時候,但,總覺得,應該撐一下,再摟一下,腦中還有故事,雙手還有打字的渴望,出版社還願意幫你出版,那麼,就撐下去吧,直到親眼看到新一代將它再度興起,到時,退得也甘心一點吧。
好吧,不說這些了。談回我們這次的套書吧。
關於這套「步步精心」系列,從二月初出版社發想起,到六月份完稿,中間花了四個多月的時間。這段日子我重溫了許多年不曾感受到的緊迫鹹,已經習慣慢悠悠完稿的人,一下子必須在截稿期之內完成,真是非常不容易。
老實說,我六月份才交稿,已經比別人遲很多了。不是不想快的,但就是難,近十五萬字的書稿,寫得我氣喘吁吁,死了一堆腦細胞,真的是有套書就會努力,無論如何都想讓作品呈現得再好一些,於是對劇情與文字更是斤斤計較了起來;更別說古代稿向來要查找很多資料,雖然現在網路很方便,但有時候你得明確知道自己要查找的方向在哪裡,才有辦法輸入關鍵字是吧?
比如說,當我決定讓女主角十歲考中秀才,那麼我就得找到證據來說服自己,這樣小的年紀,考中秀才並非不可能。於是,我在網上找啊找的,終於給我找到史上最年輕的狀元——莫宣卿。此人是唐宣宗時期的人,於十二歲考中秀才,十七歲考中狀元,雖然不幸英年早逝,但他的事蹟如今仍然在家鄉流傳,並建有「狀元祠」,逢年過節祭拜著。
又比如說,我得找找歷史上是不是真出過女狀元?然後,發現是有的,是太平天國開辦的科舉,出了一位女狀元。那位女狀元名叫傅善祥,據說難得的才貌雙全,可惜太平天國沒幾年就滅了;太平天國的男女平等主張,自是隨著政權崩潰而成為歷史長河裡一朵不眼的水花,所有曾經的歷史不被重視,亦無法考證,一切只能成為「據說」。
寫古代稿就是這樣,讀者不會跟你較真,但作者卻會與自己過不去,總覺得應該盡可能地去找些史料來說服自己寫某些設定的合理性。反正也可以順便長長知識咩,是吧?
所以說,寫古代稿實在是件既愉快又痛苦的事。
總之,被自己的書稿折騰了四個多月,完稿之後,覺得脫了一層皮的同時,又有滿心的成就戚,覺得自己空空的腦袋充實了不少知識。
飛田難得又企劃了這次套書活動,總之我是寫得滿愉快的,我想其他參與的作家也是跟我同樣的心情,在努力創作之後,對讀友的反應既緊張又期待。
這是我的第八十本小說,在我寫作第二十年時完成。我喜歡這個數字、這個年份、這個故事;以及,恰好在這個時候企劃出來的套書活動。巧合而圓滿。感覺真好。
但願你們跟我一樣喜歡這套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