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會有一場戰爭,但不能說是我興起的。是皇上想要一場戰爭,我順勢推動罷了。」白雲自小就知道,謀事絕對不能硬來,最好一切順勢而為,從中找出有利於自己的,也是自己要的,然後去推動它,絕對事半功倍。
「是,你確實料中了皇上的心思。可是小雲,我們怎麼辦?」賀元閉了閉眼,那些熱血沸騰的國家大義暫且擱到一邊,他沒空去激動那種事。眼下,他只在意一件事——他們的未來,怎麼辦?
皇帝說了:白雲就當一輩子男人吧,朕要重用她。
當一個人的才能極之出眾又被迫切需要後,性別便不是問題。身為一個胸襟開闊、目光遠大的年輕帝王,天盛帝並不糾結在性別這種事情上太久——橫豎又不是他想娶白雲。白雲的終身大事,就讓想娶她的人去煩惱吧!不管如何,未來二十年,白雲得在他手下當差,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改變的,其它就隨意了。
「我們?沒怎麼辦啊。當然是成親了。」白雲挑眉看他,難道他想反悔?想到這個可能性,白雲開始四下張望。
縱使賀元滿心鬱悶氣怒,也不由得被她的行為給氣笑了,一把將她扯入懷中,惡狠狠地啃了她嘴一下,才說道:
「你別找了,我的書房沒有能充當棍子的物件。而且,我也無需你的悶棍伺候,咱們的婚事是肯定要辦的,天皇老子也阻擋不了。」
「既然你我目標一致,那為何還這樣生氣?」唇被咬得有些痛麻,忍不住探出小舌頭舔了舔。
她無意誘惑,但看在賀元眼中,卻差點將他的魂都勾走了。魂勾走也就算了,但若連怒氣也跟著被勾走可不行。他還在生氣呢!婚姻大事還沒有達成共識呢。
「我們是一定要在一起的。既是明媒正娶,就要光明正大。所以,我斷然不會將我倆的關係隱於眾人面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白雲恍然。
「所以,你生氣的是……因為不能公開我的真實身份,所以我倆出雙入對的代價就是讓世人議論我們結契為契兄弟的閒言蜚語?你覺得委屈是嗎?」
如果委屈的是他,他又何需這般氣急?賀元恨恨地又啃了她一口。
「真正委屈的人是你!你是新科狀元,這名頭聽起來風光無限,但大雍朝每三年就出一個狀元,所以其實沒有那麼了不起。別人看你鄉野貧戶出身,沒有靠山,無人扶持,待我倆結為契兄弟的事情一公開,被人議論的人只會是你。因為身份背景的差距,我會被人說成風雅,而你則會被詆識成——」說不出那個詞,於是成了斷句。
「變童。」語調平平,像在說今天天氣還不錯般地不在意。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賀元雖然這麼問了,卻知道當這個名詞從她嘴裡說出來時,就代表她全想到了。
「這代表……」看著賀元嚴肅的表情,滿眼儘是對她的心疼擔心,白雲感動之餘,卻又忍不住想笑。因為她想到了——「代表你享盡齊人之福啊。」
「呃?」可憐自負才華滿腹亦不缺急智的賀二爺,因為太過擔憂她未來將會聲名盡毀,竟一時跟不上她的思緒,只能被她沒頭沒腦的話說得直瞪眼。
「你瞧,你竟娶了一對孿生兄妹呢。『白小雲』給你當妻子,『白雲』與你在事業上比肩而行。他們兄妹倆皆鍾情於你,無視世人的指指點點,無懼史筆如刀的嚴峻批判,就算是遺臭萬年,這對兄妹也跟定你了。你說,這是不是天底下最圓滿的齊人之福?」白雲笑問。
靜靜聽完白雲所說的話,賀元滿肚子的憂慮怒火終於被她輕易打消於無形。
屏息凝視著她;他想,這些話定是他此生聽過最熨貼他心的甜言蜜語了,當然,也是白雲第一次對他說出這樣甜蜜又擲地有聲的情話。
沒有風花雪月如沐春風的柔情款款,而是充滿白雲個人特色,將情話說得既甜蜜得讓人熱血沸騰,又冷冽得教人心頭發悚。
她跟定他一輩子,不計一生毀譽。
凝望了她許久許久之後,賀元的聲音很輕,卻因為承戴了過於沉重的情緒而微微顫抖著:
「你知道……就算你日後成了皇上的第一心腹能吏,為大雍鞠躬盡瘁立下不世功績,但因為你是我的『孌童』,所以最後可能被史官放在《佞幸列傳》裡侮辱——就像衛青一樣,縱有天大的功蹟,但凡沾染一點男寵風聲,在史官筆下便一文不值……當然,因為你不是皇帝的男寵,所以說不定你連進入《佞幸列傳》的『榮幸』也不會有,直接被隱去,不管你為大雍做了多少,都將不會有流芳百世的機會。」
白雲雙手輕輕撫上他的臉,笑著搖搖頭。
「我要流芳百世做什麼?我的名字,讓當代世人嚼舌幾十年也就算了,可不願意被人生生世世叨念個沒完。你看,信佛的人天天在念『南無阿彌陀佛』,讀書的士子言必稱孔孟,我猜,這些聖人在天上一定天天耳朵發癢,坐臥都不安生。」
「又胡扯了。」
「才沒胡扯,我真是這樣想的。」玩笑說完,她正色道:「阿元,我的名字,只想被你叫喚;我的一生,只想跟你一同度過。除你之外的旁人,批評我或讚美我,對我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在意。」
「小雲……小雲小雲小雲。」賀元摟緊了她,低啞輕叫著她的名字,一再一再地叫著這個從今以後專屬於他的名字,直到把這個名字刻進了心底,烙進了骨髓裡,流淌在血液裡,她融入了他的生命裡,而他的生命從今以後也屬於她。
「我只想與你一生一世,我在意的也只有你。」她小心捧住他的臉,面孔湊近他,極之生濕地親吻著他。雖生澀,卻毫不羞怯。她的學習能力很強,所以理所當然很快地學會了怎麼利用吻來表達她的喜歡、挑逗著他的情意……
在她這樣生猛又精確的攻勢之下,賀元自然毫無招架之力。他連連喘氣,為了克制自己,甚至考慮要推開她,讓兩人保持距離,但……怎麼捨得!他這麼地喜愛著她,終於將她盼到了懷裡,也終於,保下了她一條小命——雖然代價是她一生都不能讓世人知道她是個女人。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她依然是他的妻子,這便足夠了。
他無法推開她,只想更緊更緊地抱住她,最好能將她揉進血肉裡,讓兩人再也無法分離。
許久許久以後,兩人衣衫凌亂、氣息不穩地放開彼此的唇舌,努力喘氣壓制自己失控的情緒。發乎情,止乎禮,對戀人來說,實在很難做到,但賀元畢竟是珍惜白雲的。以白雲那種小歸村的思維,一定想著:既然都要在一起了,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反正肯定會有婚禮,那麼要再怎麼親密都是可以的。
但賀元不能這麼做,他珍愛她,希望她不管何時何地面對任何人,都能理直氣壯、抬頭挺胸,不留污點給人詬病。該要婚禮之後才能做的事,就不該在婚前做完。她要嫁的人是國公府的嫡次子、公主的幼子、皇家的親戚。她的聲譽必得白玉無瑕,這是他必須維護她的,無論她覺得需不需要。
為了壓制萌發的情慾,賀元用談話的方式來轉移注意力,就見他努力以輕快而揶揄的聲音道:
「身為我的愛妻兼孌童,我們的下半輩子,是注定要糾纏不休的。所以……如果未來將有一場戰爭,那麼,你必會是皇上欽點的參謀,而我則是——」
「監軍。」白雲對這個猜測很有把握。說完,見賀元帶著點鬱悶的笑容,安撫地輕拍他手背道:「正好讓咱倆上前線文武勾結,狼狽為奸,一了我的心願。咱不跟趙思隱勾結,就跟你。」還記得他第一次對她發火就是因為這件事呢。
「你怎麼猜到的?」確實就是監軍。
「你是皇上的心腹與親表弟,身為國公府的嫡子而不能襲爵,你有富貴,卻無正經官職,整日像個紈褲般,只一心撲在蹴鞠這樣的遊藝上,不幹正事;頂多偶爾擔當個看似體面的臨時差使——比如鴻臚寺少卿、比如打仗時的監軍。似乎你注定有志難伸,東做一點、西沾一點,結果什麼政治資歷也撈不著,一生難有作為。但是,我卻不是這樣看的。」
「哦?」賀元想要裝嚴肅,卻裝得很失敗,滿眼都是欣賞的笑意。因為白雲在意他,所以願意這樣深入去研究他、瞭解他,而不惑於世人所看到的表相。在她眼中,他從來不是一個只會附庸風雅、鎮日研究著怎麼將蹴鞠練成絕頂技藝的的富貴閒人。
「你的身份給了你極大的便利,讓皇上方便用你。你這一生會為皇上辦許多事,卻無法讓世人知道你的功績,甚至掙不到一個爵位。可你會活得很自在,有皇上罩著,整個大雍朝任你橫著走都行。」她給他一個同命相憐的表情。「所以,阿元,我們是天生一對。或許出身天差地別,但命運卻是一樣的。」
經她這樣一分析,賀元也深覺有理,笑著摟緊她道:
「難怪我在十年前就這樣在意你。我們竟是一樣的。」賀元在她耳邊道:
「我不在乎世人評價,也不在乎青史留名,但我願意為這個國家更好的未來而付出一切,這是貴族的責任。我們生來受人民供養,自是希望這個國家千秋萬代。可你就冤了,讀書人一生所求的不就是光宗耀祖封妻蔭子嗎?而你更是有史以來唯一的女狀元,這是何等功績,卻是不能宣揚於世,真是太可惜了。」
「有什麼好可惜的,我有你。」她只認準了這一點,就覺得此生別無遺憾。
「就像你也無需意難平,你有我這個知己,便勝過千千萬萬不相干的人。」
「這種大話,也敢不害臊地說出來。」
「我有說錯?」她哼問。
「沒有。」他笑,額頭抵著她的。「你沒有說錯。事實上,再對也沒有了。」
可不是!人生得一知己,便足矣,無需千千萬萬個不相識的人來歌頌他。
他知她,她知他,他們是知己,他們將會攜手相伴一生。不管兩人未來是狼狽為奸還是同甘共苦,總之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他們不會有太好聽的名聲,卻是真真實實地為這個國家盡了一份心力,這樣,也就足夠了。
「孌童。」賀元突然這樣喚她。
「紈褲。」白雲也理所當然地這般喚他。
「我是皇親國戚。」語氣很高傲。
「我是新科狀元。」聲調更高傲。
兩雙帶著頑皮笑意的眼對在一塊兒,心有靈犀地一起開口說道:
「真是門當戶對。」他道。
「真是天作之合。」她道。
說完,毫無形象地抱在一起笑成一團,對未來將一起面對的生活充滿了期待。
那想必是,非常有趣以及刺激吧!
而大雍的江山,也將在他們一生的努力下,往盛世的方向發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