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訴我,你對我沒有一點感覺。」平南伸指抬起我的下巴,逼我直視他的眼睛。
「感覺?」我垂眸,避開他的眼睛:「很抱歉,我對你沒什麼感覺。」
如果,他對我沒有那麼多欺騙;如果,我對他沒有那麼多隱瞞;如果,事情沒有變成現在這麼複雜……
只是很單純的兩個人相識,相知,相處,或許我會喜歡他。
可是,明知道,他看到的只是一個假象,他喜歡的也並不是真正的江小婭,明知道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可能,又何必徒惹傷感?
況且,現在我最需要的是擺脫他,而不是跟他夾纏不清。
「十七!」平南壓抑地怒吼。
「我耳朵沒聾,你不必吼得那麼大聲。」我掏了掏耳朵,試圖緩和氣氛。
「十七,我是認真的。」平南低歎。
「平南你喝多了。」我微笑,依舊不肯正視。
「我發誓,過去二十六年,從沒有象此刻這麼清醒。」平南神情嚴肅。
這個人,平時也沒這麼倔,今天怎麼竟跟我較起真來?
「是嗎?」我蹙眉,淡淡地答:「那就算我沒這個福份吧。」
他喜歡我,是他的事,我有什麼理由一定在接受?
難道,就因為他是世子爺?
「十七,你別跟我賭氣。」平南苦笑。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要回去了。」我不看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他總是圍繞著這個話題轉,再說下去也沒什麼必要了。
「你去哪?」平南欺身過來,冷不防,倏地扣住我的手腕:「還想著回鎖情樓?」
「你幹嘛?」我吃了一驚,皺眉低叫:「放開我!」
「你寧願回鎖情樓?」平南激動得眼中差點噴出火來。
「你管得著嗎?」我生氣,大聲嚷。
這人突然發什麼瘋?
「你休想!」他低吼,力道大得幾乎拗斷我的手。
「痛~」我吸氣,痛得面色發白。
他一驚,下意識地鬆開手:「對不起~」
我懶得理他,轉身便朝門外走。
膝蓋處一麻,身子突然一軟,朝後倒進了平南的臂彎。
我又氣又急,漲紅了臉叫:「沈平南,你想幹嘛?」
「十七,你別逼我!」平南咬著牙,神情痛苦。
「篤篤篤」敲門聲適時響起。
「誰?」平南抱著我迅速地退到椅子上坐好,不耐地揚聲喝問。
「客官,熱毛巾要不要?」
「滾!」平南低叱。
「等一下!」我急忙叫停,轉頭望著平南:「吃多了油膩的東西,想擦把臉,你不反對吧?」
「進來。」平南望了我一眼,改了口。
吱呀一聲,門開了,走進來一個單單瘦瘦的店小二。
他手裡提著一壺熱水,肩上搭著一條雪白的毛巾,微垂著頭朝我們走來。
「把東西放下,你可以出去了。」平南扶著我的肩,冷冷地阻止他的靠近。
「是。」他掃了我一眼,放下熱水,把毛巾擱到架子上,轉身帶上門出去了。
平南把我靠在椅子上,走過去提起那壺熱水,隨手把毛巾扔到盆裡,再把熱水注進去。只聽見滋滋一陣輕響,剎那間整個房裡已是霧氣繚繞。
「什麼人?」伴著平南的低喝,模糊間,只看到一條人影躍起。
叮地一聲,已有兵刃相接的脆響,緊接著桌椅板凳摔倒的乒乒乓乓之聲亂響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哧地一聲,有東西破空而來,環跳穴一麻,我倏然躍起,脫口而出:「無情,手下留情!」
「這就想傷我?還早著呢!」平南冷哼。
「十七,你還不走?」無情低叱。
「我~」我遲疑未決。
「不准走!」平南清嘯一聲,忽地躍到半空,解下腰帶,隨手一揮,忽地如一條長龍向我捲了過來。
「十七!」無情嗆啷一聲,長劍已出鞘,寒芒暴長,橫斬長龍。
我若再不走,這兩個人的爭鬥勢必會更加白熱化。
「平南,你多保重,後會有期!」我一咬牙,飄然從向窗子撲了過去。
「十七~」平南棄了無情,縱身過來抓我。
「哼,不怕死的就跟!」無情揮劍出擊。
平南如果不改變方向,等於把人往她的劍刃上撞,只得半空中扭轉身形,腳尖在劍尖上輕點,身子如雁般滑向另一方。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我已從他和無情的縫隙裡穿了過去,躍出了窗外,飄然落到了地面。
「啊~」見我平空跳了下來,街上一片嘩然,人群四散。
「駕!」樓下停著一輛雙轅馬車,見我跳下來,車伕迅速揚鞭。
我未加思索,彎腰躥了進去,馬兒撒開四蹄飛奔著離開了醉月樓。
車在街上繞了幾個彎,停在一個普通的四合院外。
我跳下馬車,車伕也不說話,悶聲不響,趕著馬車離開了。
推開門進入小院,四下無人,一片死寂與剛才大街上的繁華熱鬧表成鮮明的對比。
我在院子裡焦急地等了約半刻鐘,無情匆匆趕來。
「你沒事吧?」我迎上去。
「一點小傷,死不了!」無情啐了一口血沫,表情冷漠:「姓沈的夠狠!」
「你受傷了?」我又驚又愧,連忙拉住她查看:「在哪裡,我看看?」
「不用,你離他們遠點就好!」無情皺著眉,退了一步,避開我的碰觸,冷冷地批評。
「平南不會傷我。」我呼吸一窒,淡淡地爭辯。
「要不是我機靈,差點釀出大禍了!」無情冷哧。
「放心,從今天起,我再也不去見他了。」我沉默半天,終於做出決定。
就算他要找疏影的麻煩,那也顧不上了,只能暫時忍著。
好在,這半個月,疏影由羽衣替代,就算他再纏著她,也看不出破綻。
只要羽衣堅不吐實,他找不出我,自然就死心了。
只是,半個月後,他真的能死心嗎?
想到我一聲不響離開洵陽,他在那裡堅守了兩個月,我忽然又有些不確定了。
「真的?希望你說話算話。」無情瞟了我一眼,顯然並不相信。
我笑了笑,沒有再做說明。
如果她不相信,我說再多也是白搭。
「你想通了最好。」無情鬆了一口氣,表情和緩了下來。
「他,怎樣了?」遲疑了片刻,我還是問了出來。
平南武藝雖高,畢竟猝不及防,況且,無情又豈是弱者?
二虎相爭,結果誰能預料?
「哼,他擊我一掌,我刺他一劍,誰也沒有討到便宜,誰也不吃虧!兩個人扯平了!」無情冷笑。
「他受傷了?」我呆住。
以平南的驕傲,在眼皮底下被人把我搶走,還受了傷回去,怎不視為奇恥大辱?
此仇不報,他恨能消嗎?
「你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吧!」無情瞥了我一眼,捂著胸口進了房。
「我?」我見狀,急忙跟了進去:「我有什麼事?倒是你,傷得好像不輕,快坐下來,我替你推血過宮吧。」
「今天的事情,肯定會傳到師傅的耳裡,你還是先想好怎麼自圓其說吧。」無情推開我,自顧自地開始動手卸掉易容之物:「我的傷不勞你費神,稍稍調息一下就好。」
「有什麼好想的?到時再見機行事。」我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開始換裝。
大不了,再被他吸一次血羅!又不是沒被吸過。
況且,今天的他,恐怕對我的血也不感興趣了。
兩個人回到聶府,無情連晚飯也沒吃,推說疲倦,便回房休息去了。
望著她纖細而倔強的背影,我猜測她傷得不輕。
只是礙於面子,在我面前不肯表露。
我不禁又愧又悔,早知如此,我不應該讓她手下留情,縛住了她的手腳。
還有平南,無情受傷後含憤反噬於他,其勢必不可小覷。
不知他的傷勢如何?
算了,我管他做什麼?
他本人深通醫理,普通的刀劍之傷,應該不在話下。更何況,他還是個世子爺,實在不行,不是還有太醫嗎?
我又何必替他擔心?
可他畢竟是為了我,才被無情所傷。
我如果就此一走了之,會不會太絕情了一點?
道義上,還是應該去看一眼吧?
左思右想,竟還是委決不下。
草草吃了晚飯,早早地進了房休息。
碾轉反側,卻怎麼也睡不著。
罷了,再七王府一趟,暗中看他一眼,如果他的傷無礙,我就回來。
然後毀掉十七那張面具,讓她就此消失於世上。
也算是與過去做個了斷!
從貼身的衣服裡掏出那張面具,默默地瞅了半晌,暗暗做了決定:今晚,真的是最後一次使用,以後再也不以十七的面目出現。
我悄悄翻身坐起,掀開床幔一瞧:小翠手裡拿著一件刺繡品,倚著床柱睡得正香。
我微微一笑,靠過去,伸指點了她的睡穴,讓她趴在床上。
躡手躡足地走到門邊聽了聽,外間寂然無聲。
很好,那幾個大丫頭似乎也睡了。
聶府與七王府相隔兩條街,我如果快去快去,約有兩柱香的時間也就夠了。
我放下心來,悄悄地推開窗子,躍了出去,很快地融入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