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艱難地睜開了眼簾,只覺得眼前一片霧狀,模模糊糊,天空好像在旋轉,腦子裡像有一百個小人拿著錘子在敲,丹田之中,有莫名的力量在橫衝直撞,撒扯著我的身體,痛不可擋。
「十七,你醒了?」平南的臉放大了數倍赦然出來在眼前。
「我,我怎麼了?」我抬頭,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楊樹林,樹葉落光了,只剩光禿禿的枝幹,像無數枝劍指著天空。
看來,我暈倒的時間並不長,他並沒有來得及把我帶到附近的農舍去。
「你別說話,休息一會吧。」平南見我開口說話,長吁了一口氣,可是臉上卻並未見喜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要回城。」我望著他,低低地堅持。
「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移動!」平南蹙眉,看得出他很是不快,卻在竭力控制脾氣,柔聲提醒。
「我,必需要回去。」我伸手輕推他的胸膛,掙扎著試圖站起來。
MD,那個土地肯定又騙了我!
說什麼不及時澆灌只會前功盡棄,現在看來,後果遠止於此。
我吐血,頭痛,腹痛,胸痛……全身上下無處不痛,估計都與此有關。
如果他不帶我去,我自己想辦法爬也要爬回去。
「十七,你能不能不這麼倔?」平南歎息。
「不能。」我簡短地答。
「也好,我帶你回王府,那裡有最齊全的藥材。」平南沉吟一下,終於退了一步:「但是,咱們說好了,你別想再回紅袖宮。」
我不語,先回城再說。
「你不說話,我當你答應了?」生恐我反悔,平南再跟我確定。
「走吧,哪這麼囉嗦?」我不耐地催促。
「反正,你想走也走不了,我也不怕你跑了。」平南自顧自地下了結論,抱著我飛身掠出了小樹林。
「騎馬快些~」我瞧他的架式,竟是打算抱著我回城,不由急了。
這樣拖下去,時間越來越晚,後果會不會越來越嚴重?
平南瞥我一眼,蹲下來,將我負在背上,提氣朝城內飛奔而去:「放心,很快可以到。」
我知道他的脾氣,一旦做了決定是絕不會更改,這時也不再跟他爭執,省得浪費口舌與體力。
伏身在他那寬闊的後背上,這麼寬,這麼暖,這麼地讓人舒服而踏實。隔著衣衫傳來的體溫熨燙著我的心。
聽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穩而有力地跳動著,誤了時辰的慌亂與惶惑奇異地漸漸平復,一絲感動慢慢地從胸中升起。
或許,身為世家子弟,平南也有自己的無奈和責任?
我雙手摟著他的脖子,低低地道:「平南,謝謝你。」
他一直默不吭聲,低頭飛奔,深藍的天幕上清冷的銀月撒下一地溫柔的月光,伴著零碎的星光在閃爍。
很快的,高大的城門已遠遠在望。
看著高達六七丈的城門,我不由有些憂心,此時城門深鎖,他背著我,如何上得去?
平南並不停留,撥身而起,如一隻大鳥,一掠上升了兩、三丈,伸出手在城牆上輕輕一按,又借力上升了一丈多高。這樣交替上升,只幾個起落便躥到了城牆頂上。縱身一躍,輕鬆地斜掠而下,落到了城內。
深夜的京城,長街寂寂,只有零星的燈光和偶爾遠處傳來的犬吠,讓這個世界不顯得那麼沉悶。
平南跑得很快,不多會已穿過了大半個城區,進到蕭雲謙的七王府了。
「什麼人?」七王府的侍衛也真沒用,直到他帶著我進到他的房裡,亮起了燈光,這才發現有人入侵,呼喝了起來。
「滾!」平南一聲沉喝,四處便歸於沉寂。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瓶子,倒了兩顆色澤碧綠,散發著辛辣的味道的藥丸在手,扶我靠著他的臂半坐了起來:「來,吃顆藥。」
「曼陀羅呢?」我毫不猶豫地吞了藥丸,立刻追問。
如果不是為了曼陀羅,我才不會任他帶我到七王府來。
「在王府書房裡。」平南望了我一眼,也不瞞我。
「拿來。」我也不囉嗦,單刀直入。
「現在?」平南皺眉,淡淡地望著我:「能告訴我理由嗎?」
藥入喉嚨,有如熱燙的岩漿從食道燒到胃部,然後在胃裡點了一把火,好辣,好燙。
「你,給我吃什麼了?」我蹙眉,吸氣強按住翻騰的氣血,面上卻疼得扭曲了起來。
「是固本培元的小還丹,怎麼了?」平南見我一臉痛苦,不由吃驚,伸手,快若閃電地搭上了我的腕脈。
「沒,沒什麼。」我喘著氣,催促:「把曼陀羅拿來,快一點!」
「白鶴,去把王爺書房那盆曼陀羅拿來!」平南見我再三索要曼陀羅,心知那花對我很重要,立刻揚聲吩咐。
「呃,屬下無能,那花已被人盜走了!」窗外,有陌生男人答話。
盜走了?也就是說無情已經得手了?
我心中一喜,氣血翻湧得更快。
「王爺回府沒有?」平南再問。
「未曾。」
蕭雲謙去哪裡了?
不好,該不會真的如我所料,在玲瓏居等我吧?
「嗯,沒你什麼事,下去吧。」
「是。」
「你的同伴把花拿走了?」平南倒也不吃驚,瞭然地望著我。
「嗯,我必需得走了,再遲就晚了。」我掀開被子,扶著他的臂坐了起來。
「非走不可?」平南望著我,眼底一片深沉。
「是。」我坦然望著他。
「那好,我送你。」平南也不囉嗦,伸手把我重新負到了背上。
「不用,我好很多了。」我推辭。
他能送我多遠?總不可能送到鎖情樓去?
他不吭聲,從推開的窗子裡穿了出去,沒入了如水的月色之中。
在往常我們分手的地方,他終於停下來,放我下來:「你確定一個人回去沒事?」
「行了,你回去吧。」我揮了揮手,放軟了聲音道:「別跟著我,嗯?」
平南長歎,轉身沒入長街。
我側耳傾聽了一會,確定左近已無人,這才提氣飛奔,匆匆朝鎖情樓而去。
內息如長江大河,滔滔而來,奔湧不息,彷彿有一根無形的鞭子催促著我,腳下生風,竟是越跑越快,平時要花一刻鐘才到的路程,硬是不到一半的時間便到了。
玲瓏居裡窗影浮動,隱隱似有人在不停地走動。
我心中咯登一響,悄無聲息地躍上屋簷,貓著腰順著屋脊走到了玲瓏居的上門,鉤著屋簷,倒掛下來偷聽。
「這麼晚了,十七怎麼還沒回來?」無情焦慮的聲音。
「不如,我出去找她?」羽衣躍躍欲試。
「可是,這兩個男人怎麼處理?」可鳳不無憂心。
慢著,怎麼會有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不難猜測是蕭雲謙,另一個是誰?他的侍從?
「不行,你走了,萬一姓蕭的醒來,讓小鳳怎麼交待?」無情冷聲訓斥。
「你賴在這裡不走,被姓蕭的瞧見,才真的不好交待呢!」羽衣嬌聲反駁。
「兩位別吵了~」小鳳無所適從。
我聽了半天,見沒有外人,這才推開窗子,縱身躍了進去。
「十七!」
「你回來了!」
房裡三個人一齊扭過頭,驚喜地圍了上來。
「是啊,再不回來,小命都差點玩完。」我微笑,把她們三個擁到懷裡。
呵呵,誰說我沒有親人?起碼,有三個關心我的好姐妹,不是嗎?
「到底出什麼事了?」無情不自在地推開我,輕咳一聲追問。
「呀,你受傷了!」羽衣細心,發現了我嘴角的血跡。
「十七!」可鳳眼淚汪汪。
「沒什麼,被人拌住了,出了點小狀況而已。」我微笑著,抬腳輕踢了躺在地上的蕭雲謙一腳:「這廝是怎麼回事,你們誰跟我解釋一下?」
「他去而復返,正好撞到了無情,沒辦法,只好先下手為強,乘他不備,兩個人聯手拿下了他。」羽衣嬌憨地笑了。
「是啊,順便取了點他的血澆你的寶貝曼陀羅。」無情淡淡地嘲諷。
「呵呵~」我鬆了一口氣,臉上微微一紅:「你們都知道了?」
看來,我能這麼快醒來,是托蕭雲謙的福了。
「對不起,當時情況緊急,我只得脫口而出。」小鳳垂著頭,不敢看我的眼睛,低聲認錯。
「要不是你,恐怕現在我還暈迷不醒呢!」我微笑,輕輕握住她的手:「謝謝。」
「嘖嘖,真有這麼靈驗?」羽衣嘖嘖稱奇。
「好在手腳夠快,搶在最後一聲更響之前,放了他的血。」無情又笑:「不過,等他醒來,你恐怕有麻煩了。」
「十七,稍稍錯過一點時辰,應該無礙吧?」可鳳憂心沖沖。
呃,這個我哪知道?
不過,從我很快甦醒的事實來看,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哪天我抽個空,再去問問那個土地去。
但最起碼,眼前這一關是過去了。
「外面那個怎麼辦?」無情呶了呶嘴。
「誰?」我探頭出去一瞧,飛鷹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由得笑了:「主子解決了,奴才不好說?放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