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謙心頭一震,忽地想起永福公主,態度不覺軟了三分:「你的親爹娘呢?」
「說起來,要教王爺笑話。」羽衣見他神色溫柔,知道戳中了他的軟肋,越發楚楚可憐,眼中含淚,語帶輕顫:「我自幼失沽,別說爹娘,便是那些撫養過我的人,也都映像模糊了呢。」
「總有親人的吧?難道一個也沒有?」蕭雲謙皺眉。
「影兒五歲被人拐走,哪裡還有親人?」羽衣心中一動,面上無限惆悵,悄悄透露信息。
「不是說幼時記憶全無,你又怎知是五歲被拐?」蕭雲謙眸光轉厲。
她怕是不知從哪裡聽到永福的事,信口想來誑他?
「是一起被拐的姐姐告訴我的啊。」羽衣垂眸,語氣有些淒楚。
「姐姐?你還有一個姐姐?」
「影兒有很多姐姐啊~」想起幼年之事,羽衣露出懷念的表情:「初時幾年大家都在一塊,後來慢慢大了,一個個被人領走,到最後風流雲散,竟是一個也遇不到了。」
聽她這麼一說,蕭雲謙冷肅的表情漸轉和緩,淡淡地問:「那你被拐時的情景還記得嗎?若有確切的地點,本王或許可以替你查一下親生爹娘呢。」
知道他雖未全信,但已有些起疑。
她當然也不敢奢望,全憑她幾句話,便讓他認了這個妹妹。
但是,只要他有懷疑,就肯定不會對她下手,今晚這一關就能過了。
羽衣心中雀躍,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淒然地道:「王爺的好意,影兒心領了。」
「心領?」蕭雲謙皺眉:「你難道不想找回你的爹娘麼?」
「那時太小,哪裡說得清?便是都記得又如何?以影兒現在的身份,回去認親,徒然讓家人蒙羞而已,有何益處?不找也罷了。」羽衣輕咬唇瓣,神色木然間越發的楚楚可憐。
這一番話,卻並不全是假話,說起來倒頗有幾分真情,聽得蕭雲謙越發心生憐惜。
「別說傻話了!」他望著羽衣,低聲訓斥:「你現在的處境並不是自己心甘情願的!家人知道了,只會加倍的憐惜你,又怎麼會嫌棄?」
面前這個柔弱的女子,是璃兒嗎?
如果是,他該如何洗去她心底的自卑,讓皇室接受她的過去,順利的認祖歸宗?
「影兒知錯了。」羽衣乖巧地答。
「當時的情景你還記得嗎?」
「我不知道是不是?」羽衣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他。
「什麼?」蕭雲謙挑眉。
「說實話,那時年紀太小,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了。」羽衣澀然一笑:「只是,這些年來,影兒常常會做同一個夢。漫天的大雪,我在院子裡玩耍,身邊有很多護衛,娘站在台階上跟人說話,然後有一個神仙從天下飛下來,把我帶走了。」
這個夢她聽十七說過幾次,所以根本不需要考慮,順口便描述出來了。
蕭雲謙心中打了個突,隨手把折扇擱到桌上:「你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一身紅?」羽衣羞澀一笑,又不確定地加了一句:「其實我也不知是不是紅色?夢境裡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紅,連地下的路,天上的雪都是紅的。」
「那,你能不能看清那個院子是什麼樣的?」蕭雲謙追問。
「抱歉,我每次都竭力想要看清娘身後那塊匾上寫的三個什麼字,倒沒有注意到院子裡的環境,只知道空氣裡有淡淡的檀香味。」羽衣有些不安地笑了笑:「所以,我房裡一年四季都點檀香。到最後,我都分不清到底是夢裡的香氣,還是房裡的香氣?」
「嗯,」蕭雲謙點了點頭,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到子時,遂起身告辭:「時間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王爺~」羽衣脈脈地望著他,欲言又止。
「嗯?」蕭雲謙回頭。
他要走,她當然是求之不得,可是如果她不加以挽留,他豈不會生疑?
可萬一她一留,他順勢不走了,又該如何收場?
哎,她真是左右為難呢!
羽衣咬著唇,心中諉決不下。
「有事就說,不要緊。」蕭雲謙挑眉。
「王爺……不打算留下來?」羽衣鼓起勇氣說完這句話,早羞得抬不起頭。
「呵呵,」蕭雲謙低低一笑,疑雲盡消:「本王還有些公務未曾辦完,下次得閒了,再來探訪影姑娘。」
說完,他不再停留,大踏步地出了玲瓏居。
一直守在門外的飛鷹和可鳳見了,具各一怔。
「王爺,要回去了?」
不是說今晚要宿在疏影姑娘這裡嗎?怎麼又改主意了?
「嗯。」蕭雲謙淡淡地應了一聲。
不知平南回來了沒有?
如果,十七一直跟他在一起的話,說明他們的猜測是錯的。
「王爺,慢走。」可鳳彎腰朝他福了一福,努力想掩住心底的喜悅,可聲音卻太過輕快。
蕭雲謙不由瞄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風一般地走了。
這個小丫頭,看起來,很不喜歡他呢。
可鳳卻沒注意,逕直走了進去,反手掩住房門。
羽衣扶著椅背呆呆地望著她:「小鳳,嚇死我了。」
「阿彌陀佛,我的好小姐,不是讓你沒事別往這個地方跑嗎?你膽子真大,穿成這樣跑來了?」可鳳直念佛:「幸虧十七沒有闖進來,不然真不知怎麼收場了?」
羽衣自知理虧,面上一紅,問:「十七幹什麼去了,都快子時了還不回來?」
「子時了?」可鳳瞧了瞧沙漏,不由蹙起了眉頭:「糟了!」
快過時間了,不知小婭有沒有拿回曼陀羅?
「什麼糟了?」羽衣好奇地追問:「她又執行任務去了麼?」
「十七從沒試過午夜不回,不知有沒有出事?」可鳳心神不寧,卻不敢把曼陀羅的事告訴她。
「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一道清冷的女聲淡淡地響起,無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房中,懷裡抱著一盆幽香馥郁的奇花,不是曼陀羅是什麼?
「無,無情~」羽衣嚇了一跳,心虛地縮起肩:「你,你怎麼來了?」
該死,她自以為天衣無縫,到底還是被她發現了!
「哼,」無情神情冷凝,冷聲道:「師傅不在,你們全都反了不成?」
「花怎麼在你這裡?」可鳳也嚇了一跳,匆匆迎了上去,遲疑地問:「今晚,澆過沒有?」
無情把花交到可鳳手裡:「一盆勞什子花,姓蕭的把它當寶貝似的派了好幾個人看守,我費了好多功夫才把他們引開,盜了出來。若不是說這丫頭不見了,我順手就幫十七搞定了。這不,沒有時間。」
「呃?」可鳳面色一白,神色間帶出憂急:「那怎麼辦?」
「不就一盆花?少澆一天也沒什麼。」無情皺了皺眉,很不以為然。
她其實很不喜歡十七練那個勞什子迷魂大法,她瞧著邪門得很!
乘早斷了乾淨,免得將來十七墜入魔道,萬一走火入魔就慘了。
「那可不行,會讓十七前功盡棄!」
可恨她自己沒有武功,否則悄悄替她把事情辦了,倒也乾淨。
可鳳心中焦急,神色間不由露了出來。
「這是什麼花?」羽衣瞧見了心中歡喜,走過去輕輕撫弄著青翠得似要滴出油來的葉片:「倒是香得緊。」
「紫色曼陀羅。」可鳳小聲地答。
「我看它長得挺好,水份也足,倒不必一定天天澆水。」羽衣低首輕嗅花香。
「不是~」可鳳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難道還有什麼秘密不成?」羽衣大奇,不由追問。
「十七借助它練一種功夫。」可鳳只得含糊帶過:「只差十多天便功行圓滿了,哎,停一天便會前功盡棄……」
說到這裡,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無情。
「什麼功夫,怎麼練?」羽衣越發好奇。
「你還不趕緊回去!」無情冷冷地望著她。
「不,我要等十七,」羽衣噘著唇嬌聲抗議:「這麼晚都沒回來,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呢?再說,她那個花不是還得有人替她顧著?只差十多天了,荒廢了可惜。」
「這個你別管,我會處理……」說到這裡,無情忽地皺起了眉頭,倏地閃身藏到門後,豎起一指道:「噓,有人來了!」
「誰?」羽衣和可鳳面面相覷。
「疏影姑娘,」蕭雲謙去而復返,推門而入:「還沒睡麼?」
羽衣又急又慌,生怕被他瞧見藏在門後的無情,立刻迎了上去:「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蕭雲謙心細如塵,見她神色慌張,眼睛不斷朝門後瞟,頓時心生疑惑,立刻掉頭朝門後望去,隨口調侃:「門後藏著什麼寶貝不成?」
無情曲指輕彈,幾枚銅錢已脫手飛出,人也化作一道光影跟著一掠而出。
蕭雲謙下意識地低頭,避開迎面而來的暗器:「什麼人?」
羽衣見無情被發現,不假思索靠過去,纖指輕揚。
這一下變起倉促,距離又近,蕭雲謙也未加提防,竟然應聲而倒,昏睡過去。
恰在此時,街上更聲響起。
「時辰到了!」可鳳面色蒼白,直著喉嚨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