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廢棄的破廟裡!」風嘯疼得抬不起手臂,想指路也是徒勞,幸災樂禍地笑道:「你們的人應該快來了!」
獨艷再次開槍,擊中他的肩膀,看著他血肉模糊地哭叫著,咬牙切齒地問道:「為什麼殺了她?我說過要用命來換她,你為什麼不守信用?」
「王八蛋!」孝廉衝上前踢了他幾腳,瞬間號啕大哭地蹲下,用槍指著他罵道:「我真想殺了你!不,我要把你送到歌樂山,你在特別監獄裡好好享受,等著槍斃吧!」一時間,他彷彿魔鬼附體,揪著他的頭髮一頓猛拳,風嘯倔強地咬著牙,沒有喊痛。
「為什麼殺了她?」哥哥平靜下來,獨自哀哭的時候,獨艷重複著問題,眼淚已經流乾了,雙手僵直地舉著槍。
「你殺了我爸爸,我就要殺了她!就這麼簡單!」風嘯一下子哭了出來,面對最愛的女人,動彈不得地質問道:「你這個賤人!為什麼要殺我爸爸?我已經一無所有了,為什麼要殺我爸爸?」
「你為什麼當漢奸呢?」想到妹妹已死,面對他的鼻青臉腫,滿身槍傷與血跡,她放下了所有的不忍,不由分說地又是一槍,專門不打要害:「有本事來殺我,為什麼殺我妹妹?」
風嘯滿身血污,完全動不了地方,一股腦兒地反駁:「你們鋤奸隊的人是瘋子!你也是瘋子!有本事殺鬼子漢奸,也有本事殺漢奸家屬!我爸爸是無辜的,你為什麼殺他?」說著,口不擇言地冒出一句,語氣那般微弱,微弱地發出抗議,份量卻沉甸甸地:「你們為什麼連戰連敗?為什麼丟下華北?為什麼守不住南京?為什麼守不住武漢?為什麼丟了這麼大片土地?為什麼把我們丟給日本人?為什麼?為什麼!」
終於,他說出了隱藏多年的癥結,獨艷緩緩地放下槍,淚流滿面地看著他,孝廉也鎮定下來。可獨穎的面容,在兩人的眼前游弋,她用槍托打了他的額頭,半晌一言不發。
軍統卡車的警笛響了,風嘯的預言應驗了,山下的人喊著「抓活的」。獨艷渾身一震,再次舉起手槍,原來槍是如此沉重,孝廉扭過頭去,欲哭無淚。
「我也想問為什麼!我不想殺你爸爸,可你殺了我妹妹!」山上的一聲槍響,追上山的特工們愣住了,時間彷彿凝固在這一刻。
獨穎的屍首找到了,獨艷悲痛欲絕,她後悔沒能守著妹妹,後悔讓她送特產,屍體還是溫熱的。童年的過往,一幕幕回到眼前,平常想不起來的故事,哪怕是小時候搶蘋果,都回到了腦海中。
兄妹倆的生命,猶如徹底抽空一般,眼睜睜地看著妹妹的屍首,白單蓋頭地躺在擔架上,被趕到現場的醫護人員抬走。獨艷沒有暈過去,卻不願面對事實。
陰雲仍未散去,她心中的一股氣鬱結不發,猛地甩開哥哥,追上妹妹,趴在她的身上痛哭:「獨穎,你回來啊!姐姐再也不氣你了,你回來啊!」
「你回來啊!」眾人無不動容,山間猶泣!
醫院的普通病房,湯姆輕輕地打開門,獨艷的笑那麼勉強,似乎為了不令他苦惱。沒想到她這個樣子,湯姆反而更加心疼,走到跟前放下水果,伸出了溫暖的手。
「親愛的!」獨艷終於無法掩飾,抱緊愛人,一時竟說不出話,痛哭流涕表達了所有,勝過千言萬語:「抱緊我,抱緊我!」
湯姆一邊攔住她,一邊輕撫著她的頭髮,他也哭了,與她同悲。孝廉與興華默默離去,當哥哥的最瞭解她,讓他們抱頭痛哭吧!
「我愛你,無論你遭遇什麼,我都是你的避風港!」湯姆一直在哭,好不容易心境稍緩,捧著她飽經風霜的面龐,為她輕輕拭淚:「她也是我的妹妹,哭吧!我們一起哭吧!」
兩人緊緊相擁,無所謂誰安慰誰,他們是彼此的依靠!
邁克從寒萱那裡出來,見到眼前的悲情,含淚為獨穎的靈魂祈禱,慶幸愛人還在身邊,儘管她重傷未癒。
1944年春節前夕,寒萱出院了。收拾行李的時候,邁克在旁幫忙,兩人郎情妾意,相得益彰,她打情罵俏地嗔怪,他乾脆環住她,喃喃細語好一陣。
寒萱心裡甜甜地,一把推開他說反話,他已經習慣了,四下無人突然襲擊,一對璧人沉浸在共有的世界裡,彼此深吻著。
獨艷默默地看到了,在門外悄悄地守著,沒有貿然打擾。湯姆在旁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笑容仍在,但完全失去了從前的光澤。
兩人相視而笑,剛剛分開的一刻,門外的准燈泡推門進來。獨艷一邊開玩笑,一邊關切地詢問她的身體,臉上堆砌的笑意,寒萱不能視而不見。
收拾好所有的行囊,獨艷主動幫忙拎包,湯姆險些接過來,邁克茫然地看著她。寒萱明白她的心事,妹妹是她的心頭肉,豈能忍心見她強作歡顏?作為知心朋友,她無須在自己面前演戲,不需要掩飾心中的痛。
「我來吧!」只見,她婉言拿過包袱,獨艷卻擔心她傷勢初癒,滿臉堆笑地不答應。
兩人僵持了一陣,獨艷似乎還要堅持,眼看面上的「快樂」掛不住了,寒萱含淚脫口而出:「在我面前,你用得著故作堅強嗎?」
話音剛落,她全身打了個寒顫,手上停住了動作,慢慢地放開包袱把手,淚水險些湧出。湯姆本能地抱住她,邁克鼻子一酸,連忙埋怨地勸她收斂。
「不,你不知道!」寒萱不顧他的勸阻,拉住她的袖口,心如刀絞地敞開心扉:「獨穎在學校裡年年優秀,樣樣出色!你不要再裝了,求你了!我是你的朋友,想哭就哭吧!」
獨艷沒有掩飾內心,與朋友的抱頭痛哭,也是一種必要的宣洩,妹妹的倩影從未消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