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惑情 陰霾過後的陽光 第246章  大結局
    除夕就要到了,數月前的一次休假,她曾答應過妹妹買禮物,獨艷始終沒有忘記。不幸的是,禮物只能擺在墓前。

    在妹妹的墓碑前,她時而呆呆地站著,目不轉睛地望著那行字「愛女許獨穎之墓」,時而看著旁邊的小環。

    當年目睹小環被射殺,飛機正在緩緩前行,眼看就要離開跑道;妹妹的死她沒有目睹,也不忍心想像,除了她要的東西,不知該如何寄托哀思。事隔多日,每當想起母親的崩潰,心都會疼得麻木。

    「今天是大年除夕,又一年過去了!」父親的哀傷從不外露,強作歡顏地舉杯:「日寇節節敗退,國軍也開始轉運,敵後戰場的友軍也很爭氣!勝利就在眼前!」

    飯桌上的家人、傭人們都看得出來,許夫人和獨艷面色蒼白,勉強歡笑地舉杯共飲,實在不忍掃興。看著父親的表情,她甚至懷疑自己遺傳了他,往往用最內斂的方式,掩飾最普通的情感波動,不由自主地反思自己,是否過於含蓄?

    直到妹妹的慘死,她才開始情緒大轉彎,原來自己也是血肉之軀,只要觸及妹妹的一切,哪怕是曾經的小細節,意志都會瞬間崩塌。

    「我們何時才能回去啊?」遙想當年飛往大後方,逃難般地倉皇,獨穎靠在她的身邊,滿面哀傷地念叨著:「南京真的淪陷了嗎?」

    「姐,你一定要保重啊!」赴美之前,她天天不厭其煩,說得她有些心煩。

    窗外的陣陣鞭炮聲,人們沉浸在新春的歡樂中,獨艷出神地望著窗外,想像著與妹妹一起放鞭炮。小時候,兩人追逐嬉戲,有一次差點燒著她的衣服,母親氣得打了她一頓。

    「獨穎,孩子啊!」隱約聽到外面有聲音,想打開房門,手彷彿不聽使喚。母親心膽俱裂地抽泣著,父親極盡安慰地勸著。

    獨艷終究沒有開門,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母女倆抱頭痛哭,母親的身體受不了,心中的苦痛獨自承受,手中緊握著妹妹的洋娃娃。

    戰爭沒有結束,生活仍在繼續。孝廉很快回到軍統局,獨艷身體欠佳,雪怡回國後接過她的工作,按她的話說就是忙點。說來也怪,獨穎死後的她,原本支撐多年的好身體,一下子損耗了許多,正月裡又住了一次院。

    待身體完全復原,已然4月。獨艷參與了豫湘桂會戰的情報工作,軍統竭盡全力,日占區的潛伏人員與地下黨配合,情報的輸出輸入有條不紊,不料剛到6月份,便鬧出了國際笑話。

    「日寇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來了出迴光返照!」蕭孝標在煙霧繚繞中歎息,大家聽完廣播,讀完報紙,差點氣得背過氣去。

    「全世界捷報頻傳,只有我們在打敗仗!」獨艷緊攥著報紙,心在顫抖,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失態:「聽說有的戰線上,老鼠追著貓滿街跑,丟人現眼!」

    「是啊,虧我們不眠不休,一天巴不得當兩天用!」一個新人含淚訴苦,順勢說出心裡話:「情報那麼及時,為什麼仗打成那樣?」

    「住口!」局長坐在主位,雖然心裡不是滋味,還是擺著架子訓話:「前線擾亂軍心、臨陣脫逃的將領,已經移交軍法處!至於你們,幹好自己的工作,別的不要議論!」

    「本來就是老鼠追著貓,不知是敵人迴光返照,還是自己不爭氣?」看到他這副嘴臉,獨艷就渾身不自在,冷冷地盯著他。

    「你說什麼?」眾目睽睽之下,局長氣哼哼地瞪著她,以勢壓人:「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長官!」蕭孝標與紀明馬上相勸,其他人也紛紛勸阻她,寒萱與雪怡、興華連忙從中轉圜,她還是同樣的態度。

    「即便委員長在,我也是這個說法!」獨艷鄙視地回應著,目不轉睛地輕聲說道。

    「好,這可是你說的!」指著她的鼻子叫囂,起身就要給戴笠打電話,眾人連忙勸解。她看透了虛張聲勢,突然冷笑起來:「一次戰役,3000敵軍追著10萬國軍,一潰千里,丟城失地!委員長認可這種說法,你嚇唬小孩呢!」

    獨艷擅自離開會議室,臨走前不忘戴正軍帽,鄭重地敬了禮。

    「姐,救命啊!」回到辦公室專心整理密電,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一遍比一遍淒厲,她終於無法忍受,趴在桌子上哭了。

    沒想到自己有那麼多淚水,當年與風嘯失散,在美國的艱苦訓練與實習,無論何等艱辛與酸楚,從來不肯輕易掉淚。偏偏這次,事情過了很久,大概終生無法癒合。

    此後的日子裡,直到豫湘桂會戰結束的12月,湯姆沒能再見到她,只有數日一次的通話。沒有渡邊本部,又來了個新本部,她不能沉浸在失去親人的悲痛中,永遠拔不出來。如同她說過的那樣,她暫時不具備約會的資格,而他明白她的苦心。

    「中國遠征軍連戰連捷,你就不要不開心了,好嗎?」電話那邊的湯姆,知道她的心病,盡量轉移她的注意力,好言好語地寬心。

    「我高興,特別高興!」獨艷就是不買帳,想到豫湘桂會戰的失利,風嘯死前的一串反問,彷彿時刻提醒她。

    「親愛的,很久沒有約會了!我半年沒有見你,你想我嗎?」湯姆長舒一口氣,直截了當地問道,語氣十分難過,有點埋怨的意味。

    「我不能見你!」她拚命地搖著頭,淚水順流而下:「我不敢再冒險了!如今正是與敵特交鋒的時候,我不能連累你!」

    「不!我不是你妹妹,我是堂堂的飛行員,我是你的男朋友!」湯姆有些情緒失控,對著話筒告訴她,聲音近乎哽咽:「我能保護好自己!我想見你,想你想得快瘋了,你知道嗎?」

    獨艷哭出聲來,摀住嘴輕輕拭淚,傾聽著他的思念之情。

    「豫湘桂會戰結束了,為什麼不見我?」對面的聲音,足以撕碎她的心。

    「我不能讓你成為下一個獨穎!」她終於哭不出來了,靜靜地告訴他,每字每句灼傷他的心,湯姆可以理解,卻深陷劇痛中難以承受:「也許等鬼子完了,我們就會見面!到時候,我願意拋下紛繁的一切,與你共度一生!不要逼我見你,我是定時炸彈,萬一被敵人追殺,你會受到殃及的!」

    「我不怕!」

    「可我怕!」獨艷的一番肺腑之言,近乎忍痛割愛:「當然,我不能太自私了!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可以離開你!因為我知道,我愛你也要尊重你!如果我不能讓你幸福,只好遠遠地祝願你幸福!」說到這裡,她的心碎了。

    「我等你!」湯姆略感失望,熱戀中的人長期不見面,僅憑電話太折磨人,他明白她的苦心,擦乾眼淚告訴她:「等日本鬼子戰敗,你我永遠不分開,好嗎?」

    獨艷喜極而泣,欣慰而痛苦地點著頭:「好,只要那時我還活著!」

    日復一日,閒暇時兩三天一次通話,忙碌時一個月難得互訴衷腸,彼此在忙碌中緩解相思之苦。

    1945年8月15日,廣播裡播出日本天皇的終戰詔書,人海湧動,山城沸騰!坐在辦公室的特工們,收聽了日語原版的直播,聽到「無條件投降」幾個字,大家頓時高興瘋了!

    眾人跳躍歡呼,狂歡般地唱歌起舞,興華與李鈺緊緊相擁,寒萱激動得熱淚盈眶,恨不得把地板跳塌。獨艷哭成了淚人兒,這則喜訊的震撼,遠遠超過侄子侄女出生的時候,回憶八年的艱辛磨難,獨穎和小環的冤魂得以告慰!

    大街上、山坡上、巷子裡,到處是歡樂的人群!人們傾巢而出,發自內心地吶喊、慶祝、歡呼雀躍!「我們贏了,日本投降了!」

    八年陰霾盡掃!寒萱拉著獨艷來到飛虎隊,眼前的情景令人感動,弗蘭克與張璐擁吻而泣,寒萱激動地高呼一聲,邁克興奮地奔向他。

    「日本投降了!」這些人歡騰起來,簡直不像話!獨艷的雙眸難掩喜悅,到處張望著愛人的出現。

    「獨艷!」身後的一聲驚呼,湯姆站在那裡,重慶難得艷陽天,太陽曬得她抬不起頭。

    兩人愣在那裡,眾人似乎沉浸在喜悅中,無視他們的存在。獨艷奔向他的懷抱,此時無聲勝有聲,無需多說一句話!

    「快看!湯姆終於獲釋了!」邁克起哄開玩笑,大家投向祝福的目光,湯姆不能自已,捧著滄桑的美麗臉龐,深深地吻著。

    戰後的獨艷再度赴美,與湯姆共度一生。她從未後悔自己的選擇,但再也沒有干特工行當,甚至阻止兒子步其後塵。

    「那天,人們都高興瘋了!」白髮蒼蒼的獨艷,摘下一朵小花,望著山坡周圍,訴說著重慶的大氣美。歷史的記憶反覆迴響著,尤其是那槍聲。

    「彷彿沒有台灣美!」孫子湯姆不能理解,隨口一說:「爸爸小時候經常去那裡,阿里山的花很漂亮,我也喜歡!」

    「你不懂!」獨艷任由花朵飄走,滿含熱淚地說道:「重慶的美堅韌而內斂,花兒不一定表面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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