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儘管忙碌,哪怕是危險逼近,成敗交替,她從未如此悲情外露。在外人面前,她似乎永遠沉穩睿智,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令軍統局的男人自慚形穢。可今天的她變了,或許是長期的情感壓抑,亦或許另有隱情。
風嘯與他們徹底對立,他願意面對事實,卻不願承受它,頓時頭疼難受。護士連忙扶他坐下,要求他去診室。
「沒關係!我天生的勞碌命,偶爾頭疼腦熱不足為奇!」他的一聲苦笑,護士正要勸他就醫,遠處的一陣奔跑聲,驚醒了鬱悶中的人。
「聽說獨艷病了,她在哪兒?現在怎麼樣?」原來是聞訊而來的湯姆,風塵僕僕地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就在病房裡!」護士微笑地離開,孝廉指著旁邊說道:「不過還在昏睡中,先不要打擾她!」說著,拉過他講述了前因後果,湯姆愕然地看著他,不敢相信世間會有這種事。
「相信她告訴過你,但你一定不瞭解,曾經他們那樣地相愛,如今他卻要殺她!」風嘯替妹妹難過,男子漢居然落下淚來:「劉宇死於其手,她的反應如此強烈,與其說是為戰友悲痛,不如說是她傷透了心!」
湯姆可能無法理解,但還是安慰著他,時而起身望著屋內,她的面色蒼白,夢中緊縮的眉頭,彷彿訴說著心底的痛。
「山下信子被救走了,你敢確定她必死無疑?」局長親自探望,氣氛的詭異與凝重,帶著幾分壓抑的味道,佟霜妖嬈地站在他身邊,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佟秘書言重了!」打量著這個勝利者,突然很可憐她,似笑非笑地回答:「欣欣草的毒汁灌入體內,必死無疑!至於什麼時辰死,就看她的體質了!就算神仙在世,她也活不了,現在肯定死了!」
局長不動聲色,笑著誇了她幾句,但不冷不熱的神情,暴露出他不平和的心態,甚至是不安全感。佟霜的地盤失而復得,得意地輕揉他的肩膀,竟遭遇條件反射地拒絕。
見他身體一歪,旁若無人地與孝廉話家常,心中壓抑的怒火,一股腦兒地顯現出來,話裡有話道:「劉宇實在可惜,那麼優秀的特工,不幸死在漢奸手裡!許上尉也別太內疚了,姚風嘯是姚風嘯,你是你,雖說他是你的未婚夫,也不能怪你啊!」
眉眼之間,當初的低聲下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驕橫跋扈,局長隔岸觀火地坐著,既沒有制止她,也沒有為難獨艷。寒萱兩眼冒火,險些開口還擊,孝廉看了看妹妹的臉色,見她如此淡然鎮定,便使了個眼色壓住。
「確實不怪我!他是我的前未婚夫,又不是我現在的未婚夫!」獨艷內心波濤洶湧,故意強調「前」字。看著她的靠山木頭一般,厭惡這個張狂的女人,強作歡顏地反唇相譏:「他殺了我的戰友,我早晚會找他報仇!謝謝佟秘書的關心!這種人夜路走多了,遇上我算他倒霉!」
佟霜臉色突變,感覺被人噎了一句,只好附和著說笑,整個心「咯登」一下,端詳著她的笑顏,不禁毛骨悚然。
「哎,話說回來,他與你訂過婚呢!」佟霜的額頭直冒冷汗,面對獨艷的反擊,絞盡腦汁對付一句:「許上尉大公無私,值得敬佩!可到底有層舊情,難為你了!」語氣充滿挑釁,表情更是噁心,濃妝艷抹也遮不住邪氣。
獨艷頓覺好笑,想想她既可惡又可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擺明了拿她的痛苦取樂。孝廉憋著一口氣,敢怒不敢言地瞪著她,寒萱越看她越不順眼,咬著嘴唇生悶氣。
「我與他的舊情煙消雲散,大約是上個世紀的事了!」獨艷握緊雙手,彷彿要把錐刺之痛融化在手心。儘管她的臉色煞白,沒有往日的紅唇點綴,但笑容摻雜著氣勢,明顯壓她一頭:「我和他無情可談!凡是背叛國家民族,為日寇賣命的漢奸,我見一個抓一個!必要的時候手刃國賊,不管他是何方神聖!」
局長看出氣氛不對,連忙出面打圓場,一邊讚揚她的愛國精神,一邊調笑情婦哪壺不開提哪壺,忍不住仔細打量她,覺得與她隔閡了一層東西。
「現在我終於明白,麗琴當初的無助了!」是非之人走後,獨艷挽留著哥哥和好友,剛才的倔強全無,淚珠顆顆落下,被角陰濕了一片。
「俗話說『愛之深,恨之切』!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寒萱一邊削蘋果,一邊好言相勸:「他落入了骯髒的枯井,為了炸掉那口井,我們必須連他一窩端掉!哪怕是錐心之痛,你也要承受!」
「誰說我愛他?」劉宇的屍首閃過腦海,信子住處發現的證據,像幽靈一樣纏住自己,憋得她喘不過氣,失聲哭道:「他是什麼東西!」
「你這丫頭,拿朋友出氣幹什麼?」孝廉的心跟著碎了,出於禮貌道歉:「寒萱,對不住啊!別往心裡去!」
寒萱搖了搖頭,以毒攻毒地提醒她,為了幫她擺脫感情的桎酷,放下蘋果,直擊她的心靈:「你愛過他,現在還愛著他!可能你自己不知道,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必須正視自己的狀態!愛他不是你的錯,我擔心你這樣折磨自己,就是因為劉宇的死!你還愛他,所以才拚命自責!不要讓自己陷入自責中,否則你會套住自己的!」
孝廉是粗心的男人,未曾考慮過這一點,恍然大悟之餘,苦口婆心地勸她。
「他與我真的陰陽永隔了!」獨艷拚命哭了一場,把六年的思念、重逢的矛盾與懷疑、真相大白的愛與恨,全部借眼淚發洩出來。
「如今我對他只有恨,沒有愛!」痛哭過後,使勁掙開紅腫的雙眼,大徹大悟地吐露心聲:「你們放心,我不會再為他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