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艷沒有怪他,沒有如常地耍性格,而是求哥哥不要管,她想獨自反思。
看著朋友們不免淋濕,孝廉終於端起兄長的架子,心一橫丟下雨傘,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能接受現實。
哥哥的「共患難」,彷彿一記響雷,把她擊穿了。獨艷突然語氣大變,瘋狂地叫嚷著:「哥!你跟著起什麼哄?快拿好傘回去!」轉身看到朋友們「未能倖免」,頓時發飆,內心抱歉之至,言不由衷地叫道:「還有你們!不怕淋成落湯雞嗎?病了我不可負責!快給我回去!」
「死丫頭!」孝廉著急了,知道去監獄的目的,猜到了他不願看到的結果,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走:「如果你關心朋友,哪怕為她們想想,就不會拿自己慪氣!」女孩終於哭了出來,木偶般地跟著走向宿舍。
窗外的雨小了些,兩個女孩換好衣服,喝著熱茶,寒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孝廉淚如雨下,一個勁兒地擦著,卻無法阻止傾瀉的「瀑布」。
「那麼,你打算如何對付他?」仰天長歎的他,後悔當年無法帶姚家人逃走,如今多說無益,問出了最直接的話,也是最現實的問題。
「明天,我給他打電話!」獨艷捧著茶杯,腦海中閃現著曾經的甜蜜,幻聽著他被捕時的呼號,下定決心地咬著牙:「約好時間見面,然後就看你們的了!」
「不過,你一定要忘記證據,用舊情換取信任,把他釣出水面!」孝廉點了點頭,含淚拍著她的肩膀,囉嗦一句:「越情真意切越好,明白嗎?」
「我知道,不用你說!」她突然發起火來,撅著嘴瞪了他一眼,轉過身去坐著,不耐煩地丟下一句。
當哥哥的不計較,何況妹妹遭此不幸,但嘴上依舊厲害,重複著方纔的叮囑。
「我知道了,求你不要說了!」獨艷摀住耳朵,他差點頂牛,卻心軟地忍了下來。
剛要離開,獨艷靈機一動,提醒他建議局長保密,發佈假消息迷惑敵台,萬不可洩露冒牌貨的情況。
「沒錯,汪瑩碧是將領遺孤,又是局長的『新歡』!按理說應該受到優待,照顧她理所當然,總之不能讓敵人懷疑!」孝廉心中驚歎,好歹誇獎幾句,妹妹依舊淡然。
「但不要說是我的主意!」見他們驚詫萬分,獨艷分析了局長的態度,乃至他早就知情,卻私下派人暗查,可謂不完全信任各處。加之她與風嘯的關係,搞不好招致非議,既耽誤了任務,又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哥哥走後,她獨自坐在床邊,無論寒萱怎樣努力,換來的都是她的點頭微笑。獨艷的笑那麼勉強,點頭的樣子那麼艱難,完全是淚流進心裡,不肯流出眼眶罷了。
作為好友,看透她的心思卻不能說破,許多話呼之欲出,雨突然又下大了。
獨艷一口氣上不來,突然憋悶不已,隨著外面的一聲雷電,逕直走向衛生間。
「獨艷,獨艷!你怎麼啦?是不是病了?」不顧朋友的關切,她含淚推拒幫助,瘋狂地奔向衛生間,彷彿進入保險櫃,「砰」的一聲關上門。寒萱越發擔心,拚命地敲門。
「哇」的一聲,水池裡的片片殷紅,映入眼簾的不僅是血,猶如吐出了整顆心。
聽到動靜,寒萱誤以為她上吐下瀉,六神無主地瘋狂敲門,聲嘶力竭地呼喚著她:「你行不行?要不要叫醫生?我的姑奶奶,好歹給句話呀!」
「我沒事!你放心吧,心裡有火,吐出來就好了!」獨艷抬起頭來,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想像著風嘯的嘲笑,頓時情緒失控,又一次吐出血來。
「你等著,我去叫醫生!」門外的一個聲音,令她清醒過來,沒有時間沉溺於感情的傷痛。朋友的一句話,彷彿給了她動力,逼得她扯下毛巾摀住嘴,顫顫巍巍地開門:「不要去!」
「你的臉色不好,剛才是不是吐了?」寒萱見她臉色煞白,無力地捧著毛巾,手上滿是血跡,硬生生地掰開她的手,心疼地哭道:「你吐血了!你吐血了!」
沒等她回過神來,好友已經跑進衛生間,一邊草草地沖洗水池,一邊淚如雨下地埋怨:「還說不要醫生!你這個樣子,如何繼續工作?湯姆若是知道了,還不得瘋了?」
「所以才不能公然看病!」獨艷的心沒了感覺,或許是疼過了頭,調笑地推開她,一邊開著水龍頭清洗自己,一邊認真地「清理現場」。
「可你病成這樣,」寒萱心急如焚,不知該如何勸她,獨艷抬手示意,慍怒地故作嚴肅:「我的身體我知道!我是許獨艷,不是林黛玉,心火吐出來就好了!用不著治病吃藥!」
「不行!必須去醫務室!」收拾完「殘局」,寒萱不管不顧地拉住她,淚流滿面地向門外奔去。
獨艷這下急了,胸口舒暢了許多,但有些頭暈腦脹,使盡力氣甩開她,不料竟將她推倒在地。
「你瘋了嗎?」她簡直無法理解,坐在地上指著她質問:「不就是一個男人嗎?還是個不爭氣、不知廉恥當漢奸的男人!值得你這副模樣嗎?」寒萱沒有喪失理智,聲音一直很小,咬著牙說氣話:「吐血了還不肯看病,你不想活了嗎?平時總說別人沒出息,你就有出息了?!」
六年的等待與期盼,換來了人證物證俱在的現實,這種現實過於殘酷,但從未打垮她的心智。獨艷不得不承認,她的淚水為他而流,觸目驚心的鮮血也是為他。寒萱誤會了,面對殘酷的現實,她不能哭不能鬧,只有淋雨生病的份兒。
寒萱不再多說,她感謝鐵桿好友的心意,依舊那麼有力地扶起她,不顧自己滴下的淚花,掏出手絹遞給她:「你不明白,我真的沒有生病!又不是林黛玉的癆病,你怕什麼?吐出來就好了!這下徹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