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那個日本女孩吧?我們知道!」飛行員雷蒙隨口一說。
「不,她是日裔美國人!」經過珍珠港事件,中途島大捷,獨艷有了底氣,直視著他的眼睛:「她出生在美國,與你們一樣,是美國公民!」說罷,環視著其他飛行員,似笑非笑,不怒自威。
眾人無話可說,興華詫異地望著她,拉裡流下感激的眼淚,與受傷的戰友們一道,被抬進醫院。
不一會兒,記者們圍住了這些年輕人,好奇地問這問那,獨艷低調地說了幾句,興華見其精神不佳,連忙圓場。
「他負傷了!」獨艷握住電話,語氣沉重地說道。
身在安置所的露西,條件反射地尖叫一聲,隨即追問傷勢,得知他的真實情況,適才鬆了一口氣。獨艷聽得真真切切,對面的她哭了,哭得那樣傷心欲絕。
「即使你出不來,下次寫信的時候,不要再提分手,好嗎?」
電話的另一邊,早已淚如雨下,終於同意。獨艷曾經愛過,明白棒打鴛鴦的痛苦,眼前的兩對兒,比她幸運得多。
1942年6月中旬,學員們踏上旅程,回到闊別已久的祖國,這次是直飛重慶。
「姐姐,姐姐!」學員家屬擠在白市驛機場,過了三年,獨穎還是沒有變,興奮得忘乎所以,一眼瞟見姐姐便嚷嚷起來,旁若無人地使勁揮手。
這批青年身穿美式軍服,整齊地走下飛機,拎著行李奔向家人。霎那間,噓寒問暖聲此起彼伏,抱頭痛哭比比皆是。當然,現場少了兩個人的家屬-牛麗琴上月已到,白雪怡情況特殊。
獨艷頓時熱淚盈眶,父兄不在,便上前叩拜母親,嫂子抱著孩子,笑盈盈地看著她。
「孩子,你終於回來了!」許夫人心疼地扶起她,好像看不夠似的,摸著女兒的臉龐,喜極而泣:「三年不見,你長高了,也越發豐胰了!像個大姑娘了!」
「這是光復吧?」嫂子懷裡的男嬰,長得像極了哥哥,獨艷高興地接過來,抱著他親了一口,孩子沒有怕生,笑呵呵地看著她。
「どど,姑姑回家了!」陳錦輕輕拭淚,奶聲奶氣地拍著小後背,哄著孩子。
「媽媽不會說話!姐姐早就是大姑娘,現在出落成風韻十足的女人了!」獨穎口無遮攔,纏著她沒完。
「死丫頭,永遠沒個正形!」母親點了點她的額頭,沒好氣地板著臉,張嫂等人感同身受,有人接過行李,有人幫她打開車門。
坐在車裡,握著母親和妹妹的手,聽著侄子的哼哼聲,她感覺親切萬分。回到祖國,回到親人身邊,說不出的欣喜若狂。然而,異國他鄉的歷練,她習慣了深藏不露,總是放不開。看著獨穎的活潑開朗,猶如自己當年,可惜戰爭改變了她,時光無法倒流。
汽車嘎然停下,邁入家門之前,她感慨萬千地環視著周圍,南山的景致依然怡人,空氣的清新賽過夏威夷,本能地仰望自己的家,淚水不爭氣地落下。
「孩子,到家了,進去吧!」母親拉著女兒,肩並肩地進門。
「歡迎大小姐回家!」傭人們激動地站在左右,笑容滿面地鞠躬,小環不在其中,她已故去三年,兇手是日本特務。想到臨行前的喋血一幕,不顧大家的惶恐勸阻,她含淚深深鞠躬。
「小環死了,那天飛機剛剛滑翔,我看得一清二楚!」得知兇手至今未落網,獨艷咬牙切齒地發誓:「抓不住元兇,我的本事就算白學了!」
回到家中的她,換上梅花旗袍,精神好得出奇,彷彿不需要倒時差,纏著母親問及父兄。原來,許績奉命守衛秦嶺,孝廉多日沒有回家,忙得不可開交。
晚上吃飯的時候,一家人聊著聊著,談到雪怡的醜聞,許夫人一臉不屑地歎息:「這孩子是傻還是不自愛呀?聽你哥哥說,軍統內部一片嘩然,國民政府與美國交涉,鬧得雞飛狗跳!這不,白次長被人戳脊樑骨,白夫人閉門不出,生怕遇到熟人!造孽啊!」
獨艷不便說什麼,但想到遠在異鄉的朋友,忍不住申辯幾句,卻遭到母親的激烈駁斥。
「他們的戀情我不太清楚,但有一點不容迴避,兩情相悅是說不清的!」終於,她努力平復情緒,放下筷子壓火:「何況,吉姆遠赴太平洋前線,剛參加過珊瑚海戰役,生死繫於一線之間!到了這個時候,何必揪著私事不放呢?」
「私事?」母親畢竟傳統,向來重視婚前貞操,不禁為雪怡的父母抱屈,猛地撂下筷子,怒氣沖沖地反問:「當初苟合之時,日本尚未偷襲珍珠港,莫非他們預見到悲劇,提前為參戰留下孩子?做下此等醜事,說起來都臉紅,你居然替她狡辯!難道美國女人都那樣,把你們帶壞了?」
「媽!」獨艷腦子一團亂,哭笑不得地回應:「我是說事情已經發生了,莫要糾結過去!如今大敵當前,雪怡生完孩子就回國,她的成績非常好,只要能為國效命,其他就不應計較!」
母女倆的爭論嚇壞了孩子,光復本能地大哭起來,陳錦連忙抱他上樓,臨走前使了個眼色,暗示獨艷適可而止。
許夫人生氣之餘,突然憂心忡忡地看著她,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你不會和她一樣吧?」
「太太,您都說些什麼喲!」見她臉色大變,張嫂趕緊力勸:「大小姐怎麼會呢?」
獨艷沒有料到,回家的頭一頓飯,便遭到母親的懷疑,而且是近乎不堪的羞辱。於是,她緩緩站起來,風嘯的影子閃過腦海,訂婚儀式的音樂,再次迴響在耳邊,痛心疾首地流下淚水,扭頭就走。
母親立刻後悔了,但拉不下臉面,固執地嘴硬道:「怎麼不會?在美三年,回來就頂撞長輩,不是在美國學的嗎?」
「風嘯至今下落不明,我哪有心情?」面對母親的不理解,她轉過身來,嚴肅冷靜地告訴她:「我在美國學到了不少東西,唯獨沒有學壞!請母親放心!」說罷,抹著眼淚疾步上樓,響亮的高跟鞋聲,似乎是無言的抗議。